公爹即使再憐惜婆母,也無法阻攔,婆母被送走後,整個人像是老了十歲。
大家都以為慶王世子對二妹沒有多少感情,再者,人死都死了,報仇有什麼用?就算傷了顏面,也會看在利益的分上大事化小,可偏偏慶王世子就不這麼想……
許氏有些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的住處。
沈琪玤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妻子神色驚惶地坐在那里,不由蹙眉,開口詢問︰「出什麼事了嗎?」
許氏像是突然被人驚醒了魂魄,抬起眼時,眼中猶帶著憂懼和驚惶。
發現是丈夫,她像是終于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抓住丈夫的手,顫聲道︰「我今天見到慶王世子妃了。」
「怎麼了?她為難你了?」這是沈琪玤能想到的唯一的原因。
許氏搖頭。
「那你怎麼這般情態?」
「她長得和二妹很像。,一她盯著丈夫的眼一字一字地說。
沈琪玤心頓時就顫了下,一臉不信,「你說什麼?」
許氏重復,「她和二妹長得很像。」
死去的二妹成了整個常平侯府的夢靨一般,大家雖然嘴上都不提,但心中都記著,就是從二妹的死開始,侯府便如同遭受了詛咒般接二連三地遭遇不幸。
或大或小,有時甚至是不痛不癢,但就是讓人心里不痛快。
而最有可能導致這一切的源頭便是慶王世子,但偏偏細查起來,所有事情又都跟他沒有關系,這就越發讓人心驚。
他本以為事情在三妹身故、母親發瘋之後已經到此為止,可是听妻子說慶王世子妃長得神似二妹,就覺得事情不好了。
因為他們想到了同一件事——如果慶王世子對他們二妹情根深種,就連新婦都找得是她的替代品,那麼每看到一次世子妃他就會記起侯府一次,記起是侯府害死了他心愛之人,那麼報復會停止嗎?
原本大家都說慶王世子夫婦恩愛有加,他們听到之後心中還松了口氣,只要慶王世子心另有所系自然就不會再與侯府計較,可如今卻反而更加提起了心。
事情怎麼會這樣啊……要不要去同父親說?
沈琪玤有些猶豫不決,當初父母決定鴿殺二妹,何嘗與人商議過?
就算二妹對侯府心存恨意,但她一個出嫁女終歸還是依靠著娘家在夫家立足,事情哪里就沒有轉圜余地了?
為了三妹那點子小女兒心思,父母輕易選擇犧牲二妹,就如同當年決定犧牲二妹的婚約換取舅父的平安一般。
二妹做錯了什麼呢?大約就只是她命不好投胎到了常平侯府吧,甚至就連死後的尸身都沒有辦法保持完好,就那樣匆匆下葬。
想到冷情的家人,沈琪玤突然便有些意興闌珊起來。
再者,這些只是他們夫妻兩個自己的猜測罷了,或許不至于此。
就算只是個替代品,時日一久,隨著移情作用,或許慶王世子便就此放下了二妹,自然也不會再對他們侯府有什麼怨忿不滿。
在沈琪玤夫妻有些心情忐忑的時候,另一邊同樣回到住所的沈琪瑄卻是另外一種情形。
「阿瑄覺得她認出你了嗎?」
沈琪瑄連眼皮都沒撩一下,手捏著一粒葡萄往嘴里塞。
龍錦昱也不在意她的冷落,捏了粒葡萄剝皮,剝好了就往她嘴邊遞。
沈琪瑄只好張口吃了。
「你說她如何認出你了,心里會有什麼想法?」龍錦昱對之前的話題卻還是很有興趣的模樣,興致勃勃地跟她繼續討論。
沈琪瑄給他一張冷漠臉,問︰「你看我想知道嗎?」
「咱們閑著也是閑著,隨便聊聊。」
「她認不認得出來關我什麼事?」
他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這可就不太好說了。」
「你不要總是無事生非。」她忍不住勸他。
龍錦昱哼了一聲,「本世子哪里無事生非了。」
明明是那些人挑釁在先的。
他一再打招呼,他們當他是個屁,然後毫無心理負擔地就將她給島殺了。
沈琪瑄有些無奈地捏了粒葡萄喂到他嘴里,好聲好氣地說︰「是是是,你沒錯,錯的都是別人。既然都是別人的錯,你又何必拿別人的錯來懲罰自己呢?」
龍錦昱沉吟片刻,「你這說法有點兒意思。」
「只是有點兒意思嗎?」
「所以,阿瑄一直都是這麼開解自己的嗎?」他一臉好奇地看著她。
她是真有些無語了,「我有自己的事要做,為什麼要把時間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這話很有道理,他一時竟無言以對。
沉默片刻後,他點頭說︰「你說的對。」
但他並不想這樣做,那些往他心上扎過刀子的人憑什麼可以彷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地繼續活著?他那些受過的痛,難道是活該嗎?
阿瑄不願計較是阿瑄心性豁達,可他不!
沈琪瑄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這人是沒听進心里去的,暗自嘆了口氣,有些事旁人是勸解不了的。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在她身故的那些日子里,他究竟是怎麼過的,心里想過什麼,她無從知道,所以是真的沒辦法勸解他。
那就這樣吧,人總是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沈家人當初既然做了那樣的事,便該為此承擔後果。
第十一章 出門狩獵(2)
「為什麼不勸了?」他反而追問起來。
沈琪瑄推開他的臉,沒好氣地說︰「反正你也不听勸,我何必浪費口水。」
龍錦昱卻的笑了起來,湊近她小聲道︰「口水可以浪費的。」
看他馬上就要吻上來,沈琪瑄側臉避過,帶了些羞惱說︰「你多少注意點形象。」
他理直氣壯地說︰「在阿瑄面前我不需要形象的。」
她只想嘆氣,到底還是讓人湊上來親了一口。
龍錦昱頓時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貓,「阿瑄的唇比葡萄甜。」
沈琪瑄將手里的葡萄塞進他嘴里,「吃你的葡萄。」
龍錦昱拿一旁的濕巾擦了手,這才伸手將她摟入懷中,「過幾日狩獵,阿瑄也一起去吧。」
「我騎射又不好。」
「阿瑄這些時日練弩箭準頭還是不錯的。」
「到時候要是一只獵物也射不中,你可別嫌丟人。」她提前打預防針。
龍錦昱滿不在乎,「不妨事,就是圖個樂呵,這種大型的狩獵還是有看頭的。」
沈琪瑄歪頭看他,語氣怪異地說︰「俊男美女?」
龍錦昱朝她的下巴輕輕咬了一口,帶了幾分控訴地說︰「阿瑄果然是個花心的。」
「你差不多得了,明明是你慫恿我去的,結果你又這麼酸氣沖天的。」
「明明阿殖剛才表示了自己是花心的。」
沈琪瑄頭疼,「我是說你所說的有看頭是指俊男美女比較多嗎?」
「我明明是指狩獵的場面很大。」
「行吧,就算是我理解錯了。」她認輸很快,懶得跟他在這上面掰扯,沒意義,這男人有時候幼稚得很,簡直不可理喻。
龍錦昱滿意她的識時務,又往她頸側蹭了蹭,嗅著她身上的體香,享受地眯眼,「到時候阿瑄第一次在大家面前露面,會不會緊張?」
沈琪瑄不懂,所以她問︰「我是長得很難看嗎?」
「我家阿瑄這麼漂亮,怎麼可能難看。」
沈琪瑄更加不解,「那我為什麼要緊張,又不是見不得人。」
條理清晰,無可指摘,龍錦昱無話可說。
最後,他有些無奈地笑說︰「是我說錯了,阿瑄總是沉著鎮定的。」緊張什麼的,不存在的。
然後,他發現一個奇怪的點,「阿瑄,別的女子吃葡萄都要剝皮再吃,你為什麼不?」
「我懶。」穿越前農藥那麼多,她都是直接洗洗就吃了,沒道理現在為了吃個葡萄還得把自己的手指弄得黏答答的。
龍錦昱很自然地接受了她這個無懈可擊的理由,他家阿瑄確實不是個勤快的,似乎懶已經深入骨髓。
他便提議,「我剝給你吃。」
「不用了,怪麻煩的。」
他失笑,「還有人嫌被人伺服麻煩的。」
「嗯。」她應得一本正經,為什麼不會有?
龍錦昱想了想,然後一臉驚訝地看著她,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語氣說︰「阿瑄,你該不會是嫌別人給你剝的髒吧。」
她無辜地眨眼。
龍錦昱簡直哭笑不得,無奈點頭,「行吧,你高興就好。」
她本來就是特別的,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栽到她的身上。
這時苗安從外面走進來,低聲回稟,「主子,趙世子來了。」
正含住一粒葡萄的沈琪瑄微微側目,面上若無其事,實則內心卻已是山崩海嘯——這是本書的男主角啊!
自家男人跟男主角關系不錯?
大約是塑膠兄弟情吧,否則不會讓大家一起死,把書中世界都玩崩了。
龍錦昱沒有錯過妻子的細微神色變化,眼神微凝,逕自對苗安說︰「就說我一路趕路辛苦,今日便不見了。」
「是,老奴這便去告知趙世子。」
等苗安退下,沈琪瑄就被龍錦昱捏住下巴,強制她面對他,她滿眼疑惑,不明白他又發什麼瘋。
他問得陰森森,「對他感興趣?」
沈琪瑄都想扶額了,抓下男人的手,先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才認真地看著他說︰「龍錦昱,你能不能不要這樣草木皆兵,無不無聊啊。我還不能對突然出現的人表示一下好奇了嗎?」
這要換個性格的人遇到他肯定覺得人生窒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也就是她這麼個隨遇而安的咸魚可以忍受他這略顯有些瘋狂的感情了。
龍錦昱用力抱住她,在她耳邊自語似地低喃,「阿瑄不要怕我,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沈琪瑄無奈,「我又不會跑。」
他喃喃道︰「你曾經消失過。」
「那又不是我想的。」說到這個,沈琪瑄突然就有些生氣了,質問他,「難不成你真的希望當時從墳里挖出來的尸體是我的嗎?」
龍錦昱一下就啞了火,這果然是個危險的話題。
說到底,那次的偷龍轉鳳,阿瑄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個,就是後來听程濟世轉述,他也能感受到極致的害怕,就差一點,只要程濟世動手晚一點,阿瑄就要被燒死了。
但也幸虧是那一場大火,掩蓋了許多因為動手太過倉促而留下的痕跡。
套用程濟世的話,真是老天保佑。
至于沈琪瑄,她怎麼能不生氣呢,莫名其妙地被送了一杯毒茶,她以為必死無疑,因為全無防備,猝不及防下就只能听天由命。
即使是現在想想,當初從棺材里爬出來的境況,她仍舊很無語,要不是她夠機靈運氣也好,搞不好爬出棺材又會凍死餓死病死,甚至遇上盜匪,往事不堪回首……
「我錯了。」世子爺認錯很積極,絕不拖泥帶水。沈琪瑄在他懷里翻了個白眼,認錯很積極,但是堅決不改就是了。
無解!
攤上這麼一個男人,她還能怎麼辦?
反正她個人很隨興,只要日子過得不煩心,也就不會去自尋煩惱追求什麼自由啊,個性啊……喔,不對,其實,她覺得自己也還算有個性。
畢竟都敢跟龍錦昱這麼一個危險分子拴在一起過日子,人生挑戰啊。
得給自己點個贊!
像二妹嗎?
這是看到慶王世子妃的沈琪玤內心由衷生出的疑惑。
那個一身颯爽朱紅騎裝的少婦,騎在馬上顧盼神飛的模樣,哪里像他家那個整日病懨懨的二妹了?
別說什麼相貌,單從這份精氣神就遠超他二妹。
要說相貌,呃,沈琪玤有些沉吟,二妹的模樣他似乎有些模糊,主要還是見得少。
不過在這一刻,他懸在半空的心突然一下就落了地,想來是妻子想得太多了,如果這算是替代品的話,也未免差太多了。
到底女人家,頭發長,見識短。
「常平侯世子,眼楮往哪里看呢?」
就在沈琪玤沉吟之際,他听到一個男人帶笑卻透著警告的聲音,心神頓時一凜,在馬上朝來人抱拳行禮,「在下只是走神在想事,抱歉。」
龍錦昱朝他冷睇一眼,沒再說什麼。
沈琪玤卻彷佛听到了對方的無聲冷哼,這位世子妃想必是慶王世子的逆鱗了,是連旁人看一眼都不許的。
想來,這位才是他的心頭所愛,他對二妹不過是過往雲煙罷了。
然而他萬萬想不到,這又是妥妥的誤判,導致常平侯府失去了修復關系的最後機會,在這之後,無論是他還是常平侯,在官場上都被龍錦昱極力打壓,而勛貴之家,誰家沒點骯髒事?被龍錦昱一挖出,雖說一家子保住了性命,爵位卻是沒了,家財也被抄走,老侯爺和老夫人相繼病倒,整個沈家就此衰敗……
狩獵大部分都是各自組隊,大家看眼緣看關系遠近各自取舍,但也有一小撮人是要負責陪著皇帝一起行獵的,而龍錦昱便是這其中的一人。
他朝在妻子馬邊轉悠的老僕看了一眼。
對這個名叫張勝的家中老僕,龍錦昱表示出了最大的忍耐和尊重,因為他得承認有這老家伙在,阿瑄總是顯得會活潑許多,而且他還曾一路保護阿瑄游歷江湖,在她最飄零孤單的時候陪伴著她。
張勝在慶王府是個特別的存在,他不听從任何人的吩咐——他唯一肯听的人從來不吩咐他如何做事,他們與其說是主僕,倒不如說更像是父女、朋友、師徒。
這個時候,老家伙正在對自家少爺殷殷忠告,「待會兒少爺別亂跑,就您那三腳貓的花拳繡腿都不值當大型獵物一爪子撓的。」
無語片刻後,有些話沈琪瑄還是要說的,「你每天總這麼打擊我,有意思嗎?」
聞言張勝不由嘆了口氣,一臉心累,「老奴已經這樣努力了,可少爺依舊不為所動,仍然如此咸魚。」到底誰受的傷害和挫折更大啊。
沈琪瑄給他一個僵尸臉,內心只想呵呵。
咸魚不好嗎?在書外的那個世界里,許多人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夠無憂無慮的咸魚躺。
「少爺,您不要月復誹老奴。」
「呵。」她只奉送給對方一個字表達內心的情緒。他們這對特立獨行的主僕老實不客氣吸引了不少或明或暗的注視。
這些勛貴人家的子弟女眷沒有見過這樣相處的主僕,主子一副不屑搭理的態度,老奴卻是喋喋不休談興正濃,絲毫也不受主子態度的影響,甚至還有一點兒來勁兒。
隊伍終于要開動了,大家最後檢查了一遍自己需要攜帶的東西是不是已經都帶好了。
「少爺,您一會兒跟緊老奴,我們就當來看風景了,千萬別一時熱血上頭……好像也不用擔心少爺這點,反正跟著老奴就好了。」
「那為什麼不能是你跟著我,反而是我要跟著你?」她就事論事,單純就是好奇而已。
「因為老奴對狩獵有興趣,對看風景則興趣不大,少爺跟在老奴身邊順便就把風景看了啊。」
好有道理,她竟無力反駁。
但好像也不用反駁,打獵這種事,她從來沒干過,可跟老僕行走江湖時看他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