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啦,我送他回家,才去校長家的。」
「哦。」池瑛放了心。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他是個大男孩了也許他喜歡偶爾和同學起上學和放學回家。」
「我們每天來回的目的地相同,所以總是一起出門,一起回家。」池瑛正要開門的手停住。「他說了不想有個大人在他身邊嗎?」
「他不必說。有個大人在一起,同學想找他也不敢過來,何況你又是學校的老師。他需要朋友,需要玩伴。」
「他常常回到家放下書包,便跑出去和他的朋友打棒球呀!」
「他一個人打棒球,瑛。他是投手、捕手、外野手和裁判。」
池瑛胸口一緊。「我……都不知道。他回來時總是一身泥土,滿頭大汗,玩得好開心的樣子。」
「他一個人扮演那麼多角色,不滿頭大汗才怪。幸好他這年紀活力充沛,要是我,早就不支了。」
她仰首看他。「你來以後,都是你陪他玩。」
「嘿,我年輕過的,還曾是棒球選手呢,多少年沒有機會賣弄了。」
「謝謝你,尋歡。」
「自己人,不必言謝。」
他為什麼這麼好?池瑛推開大門,心想,好得不像真的。
進了前院,發現客廳內亮著一盞燈,池瑛吃一驚。
她父母都習慣早睡,現在已經將近十一點了。
她加緊腳步,尋歡放好腳踏車,疾步跟上她。
客廳里一個男人背向他們踱著方步,听到聲音,轉過身。他一臉的胡胡,又黑又瘦.以致池瑛隔了半晌才認出他。
池韋。
她哥哥回來了。
「哥。」池瑛不可置信的喃喃低語。「池韋。」
池韋走過來。
卻不是走向她,他筆直走到尋歡面前,伸出手,和尋歡用力一握。
「謝謝你,尋歡。」
「不客氣,池韋。我很高興你作了正確的決定。」尋歡說。
而後池韋才來擁抱他目瞪口呆的妹妹。
「謝謝你,瑛瑛。辛苦你了。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爸媽。」
池瑛左右環顧。「爸媽呢?他們不知道你回來?」
「我等他們都睡了才進來。」池韋低低說,「我鼓足的勇氣,只夠我回到家門口,我還不曉得如何面對他們。」
尋歡一手搭上他的肩,拍拍他。「我想他們會接受你,就像他們自自然然接受我這個陌生人。」
「那是不同的。你沒有把一個未足月的孩子丟給他們,十年不聞不問。」
「你上去看他沒?」池瑛問他。
池韋點點頭,神情黯然又悵然。「像他媽媽。」
十年不見,池瑛這時覺得池韋似乎老了不止十年。他看上去十分樵悴。
教爸媽見了,不知要有多心疼。
「時間晚了,」尋歡說,又拍拍池韋,「好好睡一覺,一切明早再說。」
池韋感激地點一下頭,目光詢問地投向池瑛。
「你的房間,媽還是天天打掃。」
池韋無語,然後上樓去了。
池瑛隔了半晌,想起來———「啊,閣樓的箱子都堆在那房里。」
「我已經挪開了。」尋歡靜靜告訴她。
她瞅著他,滿月復疑雲。「你早知道池韋今天要回來?」
「我不知道。早上出去以前,池媽媽叫我幫忙把那些箱箱籠籠移到牆邊。我想它們本來在閣樓,我其實不需要那麼大的空間,于是將它們搬回原處。」
「你怎麼會認識我哥哥?」
他梆秘地一笑。
「難道你們是中學同學?」
「那時候就知道有你,不會等到現在才追你,說不定我們已經兒女成摹了。
池瑛紅著臉白他一眼。「嗟,你中學時,我才幾歲?」
「我可以等,瑛。」他語意深長。「對你,我有無限的耐心。」
池瑛怕再說下去,她又要迷醉在他的魅力和情意中,便徑自上樓。
她總感到不大對勁。池韋和尋歡,怎地像老朋友似的?
若他們是舊相識,尋歡便知道池韋以及家人皆擁有天生異能。
那她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除了不想成為方亭和尋歡之間的第三者。
然而尋歡全盤否認。
必于他有個孿生弟弟,究竟是真是假?
他說得頭頭是道,不像在編故事。
池瑛埋在枕頭中申吟。
這真是好事多磨。煩死人了。
一方面興奮離家十年的哥哥回來了,一方面擔心爸媽,同時擔心池韋不敢面對他愧對的父母,像十年前一樣,逃避現實,再度不告而別,池瑛這一夜睡得極不安穩。
旭日初升時分,她即下床,睜著睡眠不足的眼楮,先去哥哥的臥室。
室內無人,床褥整整齊齊,不像有人睡過的樣子。
氣死人,他當真故技重施?
早知道,昨晚見面先罵他一頓。
池瑛草草梳洗,趕快下樓,仍抱著一絲希望。
或許他今早要面對爸媽,人緊張,比她還早起,在某處思考一會兒如何向二老解釋他的一去十年無音訊。
她沒找到池韋,卻看到池媽媽盤腿坐在前院草地上。
「媽。」池瑛站在她面前,微微彎身,「你這是干嘛?」
什麼時候打起坐來了?
池媽媽睜開一只眼楮。「冥想。」
「冥想?」
「嘖,這也不懂?去查字典。」池媽媽的眼楮又閉上。
池瑛打量她,看不出她有何異樣。
「媽,你今天好早。」
池媽媽睜開另一只眼楮。「早早早,今天大家都很早。」
「大家?」
「怎麼搞的?你今早成了鸚鵡啦?」
「大家,是哪些人?」池瑛小心地問。
「尋歡上山了,有急診。天沒亮,一個黑黑壯壯的小胖子來找他。」
池媽媽伸伸腿,池瑛退後兩步,看她站起來。
「還有誰?」
「嘖,家里就幾個人嘛,一個一個的問。」池媽媽埋怨,嫌她唆。
「那……那個……」池瑛吞吞吐吐,就是不敢貿然提及哥哥。
「祖安和尋歡上山了。」
「那怎麼可以!」池瑛喊。「今天要期末考哪。」
「哎,尋歡自有分寸啦,到了上學時間,他會送祖安去學校。」
池媽媽走進廚房,池瑛尾隨。
「爸爸……」
「看房子。」
「看房子?」池瑛困惑地皺皺眉。「一大清早看什麼房子!」
「房子就是房子嘛。喏,我們住的,這就叫房子。當個老師,房子都不知道。」
說到知道不知道,池瑛驀地想起來———「媽,你早知道哥哥要回來!」她可不是在發問。
昨晚尋歡不是說了嗎?池媽媽叫他幫忙移走閣樓的箱子。
池媽媽眉一揚。「我的眼楮像兩顆水晶球。你爸爸就是因此愛我愛得不可自拔。」十分得意地,她眨眨眼楮。
真是的,她媽媽的預卜能力,她怎麼忘了嘛,白緊張了一夜。
但,搬箱子何必找尋歡幫忙?這種事對池媽媽,不過是彈指的功夫。
池瑛一下子升起好些疑惑。
「媽,你既然預知了哥要回來,怎地吭都不吭一聲?」
「我不確定嘛。」池媽媽開始把面粉和她已用攪拌機打成泥的玉米漿拌在一起。「以前也有幾次感應到訊息,結果什麼也沒有。這次訊息稍微強一點點,我想還是不要太快歡喜的好。」
而她現在顯然要做玉米餅,那是池韋最愛吃的。這應該表示他還在家。
「爸……知道了嗎?」
「哎,剛剛才告訴你,他們去看房子了嘛。」
「他們?爸和哥哥!」
池媽媽丟給她一個「你有毛病啊」的眼光。
「你沒說他們,你只說爸去看房子,」池瑛指出。
「是你一個一個問的。」
池瑛轉轉眼珠。
池家的人都很有耐性,不是沒有原因的。
「媽,你知道尋歡和哥原來就認識嗎?」
「你這丫頭,如此健忘。我們兩家是親戚,認識有啥稀奇?」
「我就不曉得我們有這門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