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耶先生居然來這里請爸爸喝茶。」藏血勉強笑著說,「我以為梅耶伯伯不喜歡出莊園。」
梅耶先生臉上露出耐人尋味的一絲笑意,慢慢地說︰「你不歡迎我?」
「我……」藏血不是不擅言語的人,此刻卻啞口無言。
「你一向叫我先生,不叫伯伯的。」梅耶先生慢慢地說,「你很緊張,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他雙手安詳地放在椅子扶手上,並沒有咄咄逼人的氣勢,卻讓人無法回避。
藏血皺起眉頭,「我不是……」
梅耶先生打斷他的話,「你以前不會的,我記得。」
藏血嘆了口氣,他還能說什麼?「以前是以前。」
梅耶先生微笑,「是害怕?」
藏血苦笑,「有一點。」
「害怕我知道名檀的事?」梅耶先生淡淡地問。
藏血也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不是。」
「還是害怕,我會因為這件事排斥你?」梅耶先生淡淡一笑。
藏血搖頭,「我害怕你會怪霧。」
梅耶先生有些意外,「怪霧?」
「怪她招惹了一個不討人喜歡的人。」藏血自嘲地笑了笑,「我听說川穹的事,先生並不贊成,我似乎也並不比川穹好多少。」他聳了聳肩,「我怕你怪她,也怕讓她煩惱。」
梅耶先生笑了,「你和川穹不同。」他上下認真看了藏血一陣,「你以為我會看不起你嗎?不會,我不看重你過去的對象是男人還是女人,我只看重你值不值得霧愛。」他慢慢地說,「霧是個任性的孩子,她古怪,不端正,不听話,而且喜歡掩飾自己。不要以為她很放蕩、靦腆、很少說真心話,她是那種要人逼,逼到絕境才會原形畢露的女孩。」
「我知道。」藏血也慢慢地說,「她其實很簡單,只是她怕太容易給人看穿,所以她喜歡掩飾自己。說假話的時候,她總是笑得特別燦爛。」
「喜歡她嗎?」梅耶先生微笑著問。
藏血笑而不答。
「霧是個單純的孩子,你相信嗎?」梅耶先生嘆了口氣,「可能因為我和她媽媽分開得太早,霧從小就很少有人能認真地關心她,她變得古古怪怪,喜歡捉弄人,但是你要相信,她不是壞孩子。」
藏血輕咳了一聲,「無論她是不是壞孩子,總之我不想看見她傷心。」他換了個姿勢坐,「我愛過名檀,先生不在乎?」
梅耶先生微笑,「名檀說,你是個體貼的人。」
藏血哈哈一笑,「我不否認。」
梅耶先生也哈哈一笑,「所以我說你和川穹不同,你是會給人幸福的人。」
藏血眨眨眼楮,笑了,「難道川穹只會帶給人痛苦?」
「有些人的感情,是非常淒厲的。」梅耶先生含蓄地說,「我不反對瘋狂的愛戀,但是不希望自己女兒也卷進去,霧是個脆弱的孩子。」他微笑著說,「名檀說你不擅長向別人要求什麼,霧可是要人逼的孩子,你明白我意思嗎?」
「名檀了解我,但不徹底。」藏血呼了一口氣,雙手枕在頭頸下,「霧了解我,了解得讓我有些害怕。」他轉過頭,望著梅耶先生,「她第一個告訴我,我從名檀那里畢業了,我已經愛上了別人。那個時候,我自己真的一點也不覺得。她了解我,比我自己還了解。」
梅耶先生有些意外。
藏血笑了笑,「同樣的我了解她,也許比她自己還了解,她不知道我愛上的人是她。」
「你可以告訴她。」梅耶先生微笑,「如果錯過了你,她會後悔的。」
「先生,她不會相信的,或者說她拒絕相信。」藏血笑得有些黯淡,「她害怕我們之間的感情變質,她只能接受曖昧,不能接受那是愛,挑明了我愛她,我們之間就不會這麼自然了。」他坐起來雙手支撐在膝蓋上,「愛川穹,已經讓她害怕愛情,霧是個脆弱的孩子,你說得一點也沒錯。」
梅耶先生深沉地看著他,「日之,你比我預想的要成熟,如果霧能接受你,我很放心。」
藏血笑笑,「我是不是要說謝謝你?」
梅耶先生哈哈一笑,「該是我說謝謝,謝謝你選中了我的女兒。」他站起來,「我該走了,你知道霧在哪里是不是?她和你在一起,我很放心。」
藏血的眼中閃過黯然,「先生慢走。」
梅耶先生走了。
放心?她並不是和我在一起,我無法保護她,我也沒有留下她。
藏血手里握著那個水晶花瓣,第一次覺得瑪瑪的存在,是如此令他痛苦。
——***——
月亮很圓。
霧在瑪瑪的大本營發呆,今天是十五月圓吧,瑪瑪會進入休眠,不知道長發兔族會受到多少影響?如果今天是十五,那麼她留在這個魔幻的世界,也已經十五天了。
為了安全留下來,其實如果那天藏血開口要求她和他一起走,她也許不一定會倒向瑪瑪這邊,雖然她討厭骷髏,不想死,但是留在藏血身邊,要遠遠比留在瑪瑪身邊要……怎麼說呢?幸福,幸福許多。
「姐姐,我不想辮辮子。」手下的東西可憐兮兮地說。
霧拿開手,才知道不知不覺又把卡露椰的長毛拿來辮辮子,這幾乎已經成了她十五天的惡習。「啊,姐姐不是故意的。」霧水濕的眼楮閃爍著流光,哀怨地蹙起眉頭。
卡露椰縮了縮頭,「我……我不是在生氣。」
「你就是在生氣。」霧泫然欲泣。
「我不生氣、不生氣。」卡露椰兩個耳朵塌下來,霧乘機在它耳朵毛上多辮了條辮子,「姐姐在想長辮子哥哥。」
這個小笨蛋居然也有聰明的一天?霧詫異地看了它一眼,「我在想,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看見他。」
「姐姐想看見他?很容易啊,你看這里。」卡露椰指指牆上的鏡子,「我很厲害吧。」
牆上的鏡子映出藏血,他一個人坐在房間的角落,把玩著手里的水晶花瓣。
「好漂亮的頭發哦。」卡露椰痴迷地看著藏血的頭發——藏血大概剛剛洗過頭,沒有扎辮子,一頭的黑發飄散,映得藏血手指間的水晶更加澄澈透亮。
霧只想敲死這個只會對著頭發流口水的小妖,對卡露椰來說,只要頭發漂亮就是最漂亮,相貌是完全不能和頭發相提並論的。藏血的確是個花瓣似的美人,但是她很少意識到這一點,他最重要的,是他總給人一種被縱容被關懷的感覺,和藏血在一起,你會覺得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的。
他是在想她嗎?原來這個東西他還沒丟,還在的。霧目不轉楮地看著藏血,這是人界什麼時間?他在做什麼?
「我很厲害吧?霧姐姐,我可以讓你看我更厲害的。」卡露椰得意洋洋,「你听。」
「你一輩子,就等著一個人為你留下嗎?日之,你是一個好人,但不是一個好情人。」
霧吃了一驚,這是名檀的聲音,「從鏡子里還能听到聲音?」那豈不是和電視差不多?
陡然間鏡子里什麼也沒有了,卡露椰垂著耳朵大口大口地喘氣,「累死我了,我只能做到這樣,如果是瑪瑪大人,你可以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居然還可以听見聲音。」霧自言自語。
「那不是聲音,是心聲,是那個哥哥,在我們看見他的時候,他心里想的,不是他說的,鏡子照不出聲音。」卡露椰累極了,「啪」的一聲,倒在桌子上,呼呼地睡著了。
心聲?霧慢慢回想起剛才听見的聲音——「你一輩子,就等著一個人為你留下嗎?日之,你是一個好人,但不是一個好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