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趺落的世界
在空中無限地下墜,強大的離心力,幾乎要把心肺都從嘴里壓了出來,就在霧覺得她快要受不了的時候,一個人撞了過來,「砰」的一聲,在下墜的霧耳中簡直像整個世界都爆炸了,她被一股力量推向旁邊,這力量居然還很輕柔,在高速下墜的時候能做到「力量輕柔」是非常困難的事,飛機若在飛行中撞上一只鳥,說不定鳥體會撞穿機體,一切原因都是因為速度太快了。
什麼東西推了她一把?除非是和她用相同的速度下墜的東西,而且方向相同。
日之嗎?是日之嗎?霧听不見也看不見,滿耳都是風聲,耳膜快要破了。
要下墜到什麼時候?她快要瘋掉了!
後悔在他跳下去之前先跳下去嗎?
不後悔,真的不後悔,不是他要求她陪他,只是她不能容忍他到最後依然一個人也留不住。日之,不是的,我知道你愛人的同時也給人自由,但是如果你願意給予一點點限制,你願意要求別人為你做點什麼,你會表現出有一點點在乎別人離開,你的情人們不會覺得失落,只會感覺到幸福。
我不打算離開你,可是,如果在跳下來之前,你願意開口說希望我留下來陪你,我會跳得更高興,會痛苦得更幸福。為在乎的人犧牲,而且只有我能為你犧牲,會給在乎你的我,很大很大的滿足。可惜你……從來……
耳邊陡然是一連串撕裂的聲音,不斷地撕裂,不斷地撕裂。好痛!霧痛苦地皺眉,但是為什麼,真的痛苦得很幸福,我和他在一起。
「咚」的一聲,她終于落到了實地上,強烈的撞擊,讓她一下子昏了過去。
——***——
天空……湛藍……
一些鵝毛飄上去打個旋又靜靜地落下來。
陽光普照。
這里是伊賀顏大學發送學生枕頭、棉被的廣場,千萬張棉被被挑開曬太陽,經過充足的日曬,請同學們挑選自己喜歡的圖案,然後領回宿舍。伊賀顏大學的學生來自世界各地,各有不同的宗教信仰和習慣,所以真秀管理學校管理得很具體,也不允許有劣質的商品流入學校影響聲譽。
九點鐘開始認領整套床具。
霧在八點三十七分墜落在廣場,損失共計有︰棉被七件、枕頭兩個,外加挑起的各色蚊帳和被套四件。
鵝毛盤旋了之後靜靜地落在地上。
陽光靜靜地普照。
落下來的,只有霧、鵝毛和陽光。
——***——
這里是哪里?過了不知道多久之後,霧睜開眼楮。
眼前是一張看起來很舒服的笑顏,令人想起流水曲橋上的茶室,白雲秋色,葉子靜靜落下的感覺。
「你是……誰?」霧微弱地開口。
「藏血的同學,霧小姐,我是伊賀顏真秀。」笑顏的主人彎著腰看她,雙手插在口袋里,穿著一件背後拖著帽子的休閑衣,很學生氣,不像藏血,藏血像個成熟的美貌貴族。
「日……之……呢?」霧沒看到藏血,「他……受傷了……嗎?」
真秀的眉毛挑得很高,有些奇怪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他答非所問︰「你知道你自己失蹤了多少天嗎?」
霧蹙眉,「我爸爸……他很擔心吧。」
「不,」真秀斜倚過身去靠在病床邊的牆壁上,「他以為你和藏血在一起,很放心,最近為莊園引進了白蕭偉昂葡萄,可能過幾年打算釀造新品種的葡萄酒。」
「我失蹤了多少天?」霧的目光四下搜索,這里是個單人病房,除了真秀,病房里沒有其他人,「日之……日之人呢?」
「你失蹤了十五天。」真秀微略低下頭,眼楮沒入頭發的陰影,「可以告訴我你去了哪里嗎?」
霧的眼楮開始閃爍可憐的淚光,真秀迅速打斷她,「不要說謊,說謊的是壞孩子。」
霧有點笑了,「我可以信任你嗎?」
真秀側了側頭,微微一笑,「可以。」
和藏血不同的微笑,真秀笑得很自然,他是個自然的人;日之,是個安全的人。霧慢慢地,把從城堡里出現瑪瑪開始的故事說給真秀听,說到和藏血相遇,說到海邊的婚禮,說到川穹和名檀,說到藏血不要她,說到最後她比藏血先跳了下去,最後說完了,她閉嘴。
真秀一雙烏黑深湛的眼楮澄澄地看她。
對著真秀說話,感覺很舒服,想說什麼都能很自然地說出口,他是個優秀的听眾,但是听完了之後,他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好一陣子,真秀才說︰「你不懷疑,藏血他沒有跳下來嗎?」
霧奇怪地看著真秀,「你是他朋友嗎?」
真秀微微一笑,「是。」他和藏血的交情,算得上是生死之交。
「那麼你不該這樣問。」霧柔聲說,眼楮里浮起絲絲妖魅的神色,只有她想要防備的時候,她才會有這樣的眼神。
真秀笑了,「你很了解藏血。」
「他是個安全的人。」霧慢慢地說,「他不會離棄我。」
「藏血是個好人,你懂他的心嗎?」真秀凝視著霧,「他其實是很不懂得處理感情的,他也很害怕受傷,所以不敢對情人有所要求,他害怕和他在一起的人不快樂。」
「我懂的。」霧輕聲說,「真的。」
真秀又凝視了她一陣,「你懂,並且堅信不移,對不對?」
「是的。」霧慢慢撐起身,與真秀對視,「現在,你想要說什麼,可以說了吧?日之……他死了?摔成了白痴?他不要我了?你說。」
好一個妖魁的女孩。真秀慢慢地說︰「藏血沒有和你在一起。」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霧睜大了眼楮。
「如果他跳了下來的話,有兩種可能。」真秀舉起兩根手指,「第一,他落在了別的地方;第二,他在半空中消失了。你明白嗎?藏血沒有和你一起落到地上,他不見了。」
霧的臉色一剎那變得蒼白。
「還有——」真秀慢慢地說,「你故事里的另一個人,要找你。你想見他嗎?」
「誰?」
真秀背後的門緩緩推開,一個很高的男人不知道在門外站了多久了,門開了,靜止了,他才大步走了進來。
「川穹……」霧呆呆地看著進來的人,來人五官冷酷,一進來便是一陣狂風,甚至他衣服的下擺打到了霧的臉上。
真秀退開,他走出去帶上了門。
川穹用近乎惡毒的眼光看著她,如果不是她已經跌斷了腿虛弱地躺在床上,他大約會一把把她從床上擰起來,「他在哪里?」
霧挫敗地用手捋掉臉前亂七八糟的頭發,「我怎麼知道他在哪里?我比誰都想知道他在哪里,我想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很危險是不是很孤單,我很想陪他。」
川穹奇異地看著她,「你以為我說的是誰?日之藏血把名檀弄到哪里去了?說!」
霧陡然抬起頭來,憤怒地瞪著川穹,「日之把名檀藏起來?你瘋了嗎?莫名其妙!他是你的人,你問你自己,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問我?問日之?他又不是你家保姆,管得到名檀去哪里了?神經病!」
川穹被霧罵得呆了一呆,這女孩自從認識他到分手,永遠都是一幅高貴而嫵媚的樣子,連分手她也沒有說過一句什麼。她現在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居然就這麼一連串地罵了出來,就是因為他侮辱了她現在的那個男人嗎?「你不要裝做什麼也不知道!名檀說回來拿東西,到了日之家之後就失蹤了,不是被日之藏血藏起來了,難道他還會憑空消失了?」
「你不要發瘋好不好?藏血一直和我在一起,他什麼時候把名檀藏起來了?」霧雙手抱著頭,「他一直和我在一起,他早就從名檀那里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