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謹慎的先巡視周遭一圈後,回到火堆旁坐下。
依舊旺盛燃燒著的火堆驅走了不少寒意,一群隨從七橫八豎的躺在火堆四周,但他的目光卻落在遠處樹下的恬靜沉睡身影。
目光深處,看不清他的思緒,但凝視的目光卻是那樣專注幽深,仿彿眼底除了那個身影再無其他——
倏地,疲累消失了,睡意遠離了,看著她像是融入這座闃靜的山野般安靜沉睡著,竟讓他有種莫名的平靜。
突然,他霍地站起身,腳步輕緩的走向樹下的沉睡人兒,來到她身邊,低頭凝視半晌,他緩緩蹲替她將踢落一旁的皮裘小心蓋回她身上。
收回手,他卻沒有立刻起身走開,反倒是以情緒復雜的目光凝視著她。
累到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的商商,渾然不覺身旁的人影,以及那道灼然的凝視,如果可以不必醒來,她恨不得可以睡到地老天荒——
但突然間,她被腰間一陣異樣的踫觸給驚醒。
雖然這個踫觸極其細微,幾乎讓人察覺不出來的緩慢游移,但貼上肌膚的冰涼還是讓睡意深濃的她整個人驚醒過來。
她全身僵硬的小心睜開眼,隱約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在身旁,這個身影她太熟悉,就算蒙起眼她還是認得出他。
這個人面獸心的偽君子!
她又羞又怒的倏然跳起身,伸手往蹲在身旁的他狠狠甩了一個巴掌。
清脆的聲響回蕩在空曠靜寂的黑夜中,顯得格外響亮,卻沒有吵醒任何人,所有人都跟這片靜寂山野一樣——睡死了!
「你瘋了嗎?無緣無故干嘛打人?」裴玦壓低嗓音,火氣不小的跳起身怒罵。
「我瘋了?你這個登徒子佔人便宜還有臉敢罵人?!」
商商氣呼呼的插起腰,縴指指向他的鼻頭,一頭如瀑黑發在火光中閃閃發亮,映著不知是羞還是憤怒的火紅臉龐,看起來是那樣令人生氣卻又——心蕩神搖。
「你把話說清楚,我何時佔你便宜?要佔你便宜我寧願去抱塊木頭!」裴玦很不客氣的以毒舌回敬。
「還不承認,你剛剛明明偷模我的腰——」說著,那陣細微的騷動又來了,她氣呼呼的大眼往他擱在身側的大手一溜,表情霎時僵住了。
他的手——還好端端的黏在他身上哪,那在腰間移竄的——是啥東西?
她狠咽了一口唾沫,全身僵住不敢動,目光緩緩往腰間看,連大氣都不敢再多喘一下。
「裴——裴玦,可不可以請你幫——幫我個忙!」
見她前後丕變的態度,火冒三丈的裴玦先是一愣,隨即狐疑掀起一道冷眉。
方才她還跟個罵街潑婦似的指住他鼻子罵,怎麼一轉眼,她就突然變得這麼客氣,還「請」他幫忙簡直見鬼了!
他可不是什麼寬宏大量的君子,做不來不計前嫌那套虛偽的表面功夫,他臭著臉,懶得搭理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逕自起身要走開。
「拜托你——」身後突然傳來微弱的哀求,拉住了他的腳步。「求你別走!」
她可憐兮兮的哀求,縱使他有副鐵石心腸也禁不起這聲拜托,深吸一口氣,他不情願的轉身面對她。「說!」
「能不能——請你幫我把我衣服里的‘東西’弄走?」她神色怪異的請求。
她衣服里的東西?
裴玦狐疑打量她,瞧她全身上下裹得活像顆粽子,半天也看不出個端倪來,但定下神再一細看,這才發現她腰間有一條長長的物體正在緩慢移動著,那體型不用多想就知道是——
當下他立刻變了臉色,二話不說跨開大步沖向她,又急又氣的罵︰「這種事你怎麼不早說?」
「我怕打草驚蛇嘛——」
一提到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字眼,裴玦的臉色更緊繃了。
「听著,我要你先把棉襖月兌下來、然後我會把你的裙帶拉開,讓不速之客掉落下來,動作盡量輕,千萬別亂動驚嚇了‘它’,知道嗎?」
「知道了。」她強作鎮定的回道,立刻小心翼翼月兌下罩在外頭的棉襖。
輪到他上場,裴玦深吸了一口氣,踩著堅定的腳步上前,迅速而小心的解下她的裙帶。
看著眼前神情還算鎮定的商商,裴玦的大手抓著羅裙的系帶,感覺得到她的身子抖得有多厲害,原來她並非不怕,而是故做鎮定。
他一鼓作氣地驟然拉開她的羅裙,里頭的東西頓失支撐,整個掉到地上。
一看到地上那條從衣服里頭滾出來滑溜溜的蛇,商商壓抑的情緒像是終于被解放,不顧一切沖進他懷里放聲大哭。
這女人,明明看起來嬌女敕脆弱得就像禁不起風吹雨打的名貴牡丹,卻在緊要關頭表現出奇的勇敢冷靜,但此刻,卻又哭得梨花帶淚,他簡直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別哭了,沒事了。」他擰著眉頭粗聲道,懸在半空中的大手猶豫許久,終于還是放棄僵持,往她背上不自在的輕拍著。
他到底是招誰惹誰,跟她在一起老被她嚇掉半條魂,時時刻刻都是驚心動魄。
但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她是個累贅,甚至在不知不覺中把她當成是自己的責任,不讓她餓著、累著,甚至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這種心情陌生到連他自己都感到心驚,這輩子最鄙視兒女私情的他,竟也會為一個女人亂了心緒——
許久後她的哭聲漸歇,這才終于發現自己竟在他懷里,還把人家的衣服哭得一大片濕,羞窘的連忙擦干眼淚退開身子。
她是怎麼回事?危難時刻,她第一個想到的總是他,尋求依靠的對象也是他,好像他的存在是極其自然的事——
滿腦子復雜的思緒糾纏難解,商商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更遑論是去猜測此刻他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我——我去睡了!」商商轉頭就逃,把自己裹進皮裘里。
看著她,裴玦竟不自覺嘆了口氣。
這個一心想表現堅強獨立的女人,卻老是遭遇危險,教人完全對她放不下心。
他不得不承認,帶她同行果然是他這輩子最冒險的決定!
***獨家制作***bbs.***
連續走了二十多日,一行人越往北走,天氣也越來越嚴寒。
天氣一冷,原本已經不算快的腳程就更慢了,有幾日甚至下起短暫的雪來,他們的行程也被迫多耽擱幾日。
原本正月前就該到長安的,可眼看已經到了正月初,距離長安卻還有好長一段路。
「怎麼回事?怎麼不走了?」
見一行人全停了下來,坐在馬車里的楊釗狐疑的探出頭來。
「前頭就是潼關了。」裴玦若有所思的遠眺前方。
「潼關?那是什麼地方?」商商跳下馬,好奇的跑來一問究竟。
「簡單的說就是戰略據點,用來防御外敵的,形勢險要、道路狹窄,若是不小心墜落谷底,必定粉身碎骨,所以通過時務必要格外小心。」
「管他是什麼關,快走吧,我們已經比預定到長安的時間遲了將近十天,不能再耽擱了。」不自知這一路來走走停停,全是因為他意見多、又難伺候,楊釗還大言不慚的催著。
一旁的商商聞言,忍無可忍的挖苦。
「要不是大人這一路來的‘鼎力相助’,我們怎會到現在連長安的影子都還看不到。」
「你說這是什麼話?我們會一再耽誤行程,還不全是因為帶了個拖拖拉拉的女人!」楊釗惱羞成怒的反咬她。
「喂,你把話說清楚,我是何時耽誤了行程?」一听到他厚顏無恥的誣賴,商商根本已經懶得跟他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