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惶地盯著突然闖入的女人,一手捂在胸口,壓抑著從窗戶逃出去的沖動。
「對不起,你沒出聲我就自己進來了,嚇著你了?」
眼前的女子美麗而耀眼,一襲黑色套裝,一頭大波浪長發充滿活力的飛揚,渾身散發著成熟女人味,眉宇間卻透露著精明干練。
「你就是尋音吧?我是易先生的私人秘書——艾芸。」她熱情地朝她伸出手。
微微抬起頭,盯著那五只涂著紅色蔻丹的美麗手指,梁尋音兩手依舊擱在自個兒膝上。
畢竟是見過大場面,艾芸不露痕跡地收回手,轉而熱切地打量她一身的衣服。
「唉呀,你穿這件衣服好看極了,我就知道我沒選錯,這顏色、款式最適合小女生了。」
沉默地听著,梁尋音這才明白原來衣櫥里的衣服全是她一手張羅的。
「早餐吃了嗎?易先生特別交代我,問你還有沒有什麼需要的東西?」
她不說話,只是拘謹地先點了個頭,然後又搖搖頭算是回答。
愣了一下,艾芸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還真有意思。」說著便逕自轉身走進浴室去。
梁尋音悄悄抬起頭盯著她修長窈窕的背影,她很熱情、也很漂亮,如果有機會她絕對有本錢可以去當明星,而不只是個替易先生跑腿、打雜的私人秘書。
走進浴室巡視一圈,看到毛巾架上掛著她清洗好的衣服,正滴滴答答滴著水,艾芸邊走出浴室邊叮嚀她。
「你換下來的衣服放在浴室里就好了,李媽會替你送到洗衣店,還有——」
「不用了,我自己會洗衣服。」
小小聲冒出來的一句話,讓艾芸打住未說完的話,她驚訝得瞠大眼。
她竟然開口說話了?
好半天,艾芸才找回聲音。「沒關系,這是李媽的工作,讓她去——」
「我可以自己洗。」她抬起頭,以不容商量的堅定眼神打斷她的話。
艾芸訝異地打量眼前的女孩,她不是那種會讓人驚艷的女孩,但有一股特有的孤傲與沉穩氣質,身材縴瘦嬌小、五官白淨清秀,尤其是那雙眸——
「艾小姐,你來啦?」操著台灣國語的聲音突然自身後響起,打斷她的思緒。
「李媽,你回來啦?」艾芸轉頭,熟稔地朝婦人打招呼,邊替梁尋音介紹。「尋音,這是李媽,易先生的管家,以後她會負責你的三餐跟生活起居。」
約莫五十開外的李媽雖然圓圓胖胖,但看起來倒是非常能干的樣子。
扁看管家跟秘書,就可以看出那男人的嚴謹跟對工作效率的要求。
「是啊,想吃什麼盡避跟我說,你這麼瘦應該要多吃一點。」
「李媽人很熱心,你有什麼事都可以找李媽。」
「艾小姐,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啦!還有,那個用完的杯盤放著我來洗就好,易先生吩咐我要好好照顧你,你千萬不要跟我客氣捏——」李媽靦腆地朝艾芸擺擺手。
人一多,梁尋音的戒心又起,緊抿著雙唇不肯再開口。
「唉呀,李媽,尋音大概昨晚沒睡好,我們就讓她再補個眠,況且我也該回事務所了。」艾芸朝李媽暗示的眨眨眼。
「是啊、是啊,我也該去拖地了!」李媽也很快會意地附和道。
于是,心知肚明的兩人很快一前一後地走了,房間里恢復了原有的寂靜,梁尋音木然坐在床邊,她比誰都清楚即使換了一座精心打造的美麗牢籠,她依然還是得受人看管,即使幾天前與她生命毫無交集的人看似敞開心胸地接納她,但她知道,她依然是別人心中的殺人嫌疑犯。
窗外暖暖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卻照不進梁尋音心底那片誰也穿不透的黑暗。
望著擱在膝上的手,它曾經握著那把刀,滿手沾著不斷涌出的溫熱鮮血——不由自主的,雙手開始不听使喚地發抖。
她蜷縮著身子,得緊緊抱住自己才能阻止顫抖——
***
易慎人一如往常的在九點準時進門。
打開門,屋內一片寂靜,玄關的燈投射在柚木櫃上,散發出溫暖的潤澤光芒。
溫暖?這兩個字令他不由自主蹙起眉頭,猜想是李媽臨走前忘了關燈。
月兌下外套、掛好鑰匙,一轉身卻看見一個不起眼的身影僵坐在沙發上。
拘謹端坐在沙發上的人兒一見到他立刻站了起來,一雙緊緊交握的手泄露了她緊張不安的情緒。
暈黃燈光灑在她的頭發上,散發出的奇異光澤,竟顯得炫目而耀眼。
原來是她開的燈!這麼晚了,他當然不會以為她是在這打發時間。
走向沙發邊的小人兒,他嗅到一股淡淡的沐浴乳香味,又像是一種剛綻放的鮮花香味。
「等我有事?」他開口,醇厚的嗓音在靜謐無聲的客廳里顯得格外低沉。
她低著頭久久沒有答腔,目光定在腳上的白色室內拖鞋上,縴細的雙腳埋在柔軟的白色呢絨里,一如自己在這里的角色,渺小得幾乎讓人忘記她的存在。
「若沒事的話,早點休息吧!」他逕自轉身就要回書房,但身後的身影卻依然一動也不動。拉回腳步,他耐住性子再度面對她。「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沉默了幾乎有一世紀那麼長,她終于以輕得幾乎听不見的聲音開口道︰「我可不可以回家?」
她的聲音干淨而柔軟,像微風輕輕拂過樹梢,讓人有一種溫和平靜的舒服感。
定定注視著眼前糾纏著憂郁氣息的身影,他平靜地回答︰「不行。」
沉默許久,她緩緩抬起頭來。「我還要在這里住多久?」
毫無心理準備的,易慎人胸口像是被某種東西重擊了一下,生平第一次,他被眼前這雙眸給撼動了心扉!
他從來不知道,一個才十九歲的女孩竟有一雙那麼懾人心魂的眼楮,那是一雙他所見過最純淨透明,清澈而深邃的眸。
兩泓澄淨的湖水,平靜得無波無浪;有時又像是藍天的晴空,深遠遼闊得看不到邊際,可惜里頭木然得宛如剛遭到野火焚燒過的莽原,只剩槁灰。
「等到案子審判終結後。」他拉回情緒據實以告。
仰頭望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梁尋音仍不免暗暗倒抽一口氣。
他好高大、好魁梧——這是她第一次正面看他。
一如他低沉醇厚的聲音,他高大結實得簡直像在球場上馳騁的運動員,古銅色的皮膚透露出與文明格格不入的陽剛,卻又被一襲西裝巧妙地收斂起來。
純然陽剛的臉孔卻架著一副銀邊眼鏡,柔化了些許冷硬的線條與嚴肅氣息。
這麼一個看似粗獷的男人,卻是個一絲不苟,依賴法條與規則維生的律師。
「我想回學校。」她好半天才從震懾中找回自己的聲音。
「目前也不能讓你回學校,必須等案子審判終結後。」他一板一眼的回答。
她低著頭,一頭短發蓋住大半個清麗的臉龐,從他的高度可以瞥見她衣領下露出的白皙頸子,這讓他突然意識到,她並不是個小孩子,而是個大女孩。
頓時,他的語氣軟了下來。「抱歉,這是法律程序。」他愛莫能助。
「我才不管什麼法律程序,讓我離開這里。」她遽然抬起頭怒喊。
面對那雙滿是憤怒的清澈雙眸,他卻依舊昂然挺立、不為所動——
第三章
「不行。」他堅定地搖搖頭。
「你沒有權力囚禁我!」她哽咽大喊。
「我受了委托,有權力決定你的任何事,案子判決前我就是你的監護人。」
他當然是受人之托,因為這個世界上早已沒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了,說白一點,他是受雇來監視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