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委托你來當我的保母?」她譏諷地問。
「跟你母親熟識的人。」他答應過方雲枝絕不透露這件事。
「是怎樣熟識的人?」她懷疑地看著他。
「我不能透露委托人的資料。」她知道得越少越好。
「你——」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男人可以這麼強硬堅定,完全沒有情緒似的。
恨恨瞪著他,眼底翻涌著各樣的情緒,突然間,她轉身就往大門跑。
不到三秒,他即迅速反應過來,幾個大步就輕易在門邊攔住她,像是座幾千海拔的高山擋在她面前。
「走開,讓我離開這里!」她大喊著,胸口劇烈起伏。
「回房去。」他平靜地要求道。
「我不要!」她想回家。
但眼前這個男人高大魁梧得像座山,要移動他,除非有奇跡。
他抿著唇,朝她走近兩步,梁尋音像是被蜜蜂螫到的貓似的,倉皇往後彈退了幾步,繃著嗓子尖嚷。「別過來!」
「時間很晚了,我們明天再好好談談。」他以疲憊的語氣說道。
這時,她才發現他眼下多了兩團明顯的陰影,神色也多了分疲憊。
她愣了一下,但剎那的遲疑,立刻又被一股強大的決心給驅散。
這根本不關她的事,她何必去替一個意圖囚禁她的人感到于心不忍?無論如何她今天非離開這里不可!
被逼急了,梁尋音趁他毫無防備之際,不顧一切地從他身邊閃過,拔腿就往門外沖,眼看著手就要踫到門把,一只大手突然自背後攔腰將她抱起——
腳下突然騰空,扣在腰間的大掌展現出驚人的力量,她一時間慌了,雙手、雙腳不住地使勁揮著、踢著,邊氣急敗壞地喊。「放開我,讓我走、讓我走——」
「不!」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在耳畔響起,竟奇異地勾起她全身一陣戰栗,讓她意識到兩人有多接近。
她更慌了,掙扎得更厲害,但無論她怎麼抵抗,卻還是逃不開他的鉗制。
這一刻她才發現他有多強壯,自己有多柔弱。
雖然手里掙扎的小人兒滑溜得像條剛從水里撈起來的魚,卻對他絲毫不構成威脅,他輕松地就掌握住她。
她好小、好輕,身子像是沒有重量似的,唯一只感覺到一種屬于女人的柔軟觸感。
臉色一沉,他燙著似的火速松手,她一個踉蹌差點摔個四腳朝天。
「你太過分了!」她氣急敗壞地嚷著。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他滿懷歉意地伸手想扶她一把。
「別踫我!」她戒備地甩開他的手,遠遠地躲到幾步之外,用受驚的雙眸盯著他,宛如他是洪水猛獸。
「我道歉。」他第一次低頭認輸。
「我才不希罕!」她充滿敵意地回道︰「我只要你讓我離開這里。」
眼前的女孩如此稚女敕,嬌小得甚至還不到他的肩膀,但那股不輕易妥協的倔強卻教人無法輕忽。
盯視她許久,像是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定,他緩緩開口道︰「你可以離開,不過離開前,你必須先償還那筆保釋金。」
保釋金?怔了怔,她強自掩飾不安,昂起小小的下巴傲然問︰「多少錢?」
「五十萬。」他語氣平靜,但話中的震撼力卻堪比原子彈。
突然間,她的舌頭像是被貓給叼走了,為了自由義無反顧的氣勢像是被澆上一大桶冰水,熄滅得連零星小火都不剩。
五十萬?她哪來的五十萬?她連喂飽自己一餐的錢都沒有,怎麼可能拿得出這筆天文數字?!
事發至今從未流過一滴淚的梁尋音,此刻幾乎快被逼出壓抑許久的淚,那種絕望、無助,那種恨自己、恨全世界的怨,讓她瀕臨崩潰邊緣。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打哪來的勇氣與他對抗,但此刻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逼入了絕境,只要有一線生機,她都不惜放手一搏。
掄起小拳頭,她沖向他,發了瘋似的拚命往他胸口捶打。「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我拿不出那筆錢,你明知道——」
然而她憤怒的拳頭卻比棉花糖結實不了多少,一拳拳打在他堅硬的胸口,不但傷不了他半分,反倒把自己的手打得疼痛不堪。
面對她近乎歇斯底里的反應,他始終站得筆直,任由她發狂地亂打,像是天底下沒有什麼事能撩動他的情緒。
「你有第二個選擇。」突然,他再度開口,平靜無波的臉孔看不出絲毫情緒。
梁尋音怔然停下動作,像是黑暗中發現一絲希望的曙光,霎時忘了手上的疼。
「是什麼?」她顫聲問。
「回看守所。」
一句話,再度將她打回絕望深淵,她恨恨盯住他,融合了憤怒、怨懟與絕望的眼神,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刺進他的心坎。
但易慎人不是普通人,他是個專業且經驗豐富的律師,早習慣承受帶有敵意與憤恨的眼神。「要走要留,全由你自己決定。」
梁尋音臉色慘白,用力緊咬著下唇,想分散一點極度絕望的痛楚,但即使她把兩片薄薄的唇瓣咬出血來,她還是完全感覺不到疼。
疼——或許老天爺連這個本能都從她身上奪走了。
突然間,她遽然轉身奔進房里,砰的一聲把房門狠狠甩上。
易慎人臉色依舊沉著得沒有一絲波動,但緊繃的肩頭卻略微放松下來。高大的身軀怔立原地許久,才緩慢轉身提著公事包往書房走去。
在書房前,從不曾遲疑的腳步停了下來,望著那扇緊閉的房門,里頭隱約可以听見悲傷的啜泣聲。
提著公事包的手,第一次覺得律師這個頭餃有多沉重。收回目光,他毅然轉身走進書房。
***
一早,易慎人才剛踏進事務所,就見到一個雍容華貴的身影坐在辦公室的會客區等他。
「易大律師,方女士等你很久了。」任士熙朝他丟來一記眼色。
他不動聲色點點頭,踩著平穩的步履走向沙發上的婦人。「方女士,你怎麼來了?我記得我們是約在一個星期以後。」他微蹙起眉問。
「唉呀,我心急嘛!」方雲枝尷尬地一笑。「不會打擾你工作吧?」
「我只有十分鐘空檔。」他迅速瞥了眼腕表,公事公辦一向是他做事的原則。
「夠了、夠了!」方雲枝忙不迭點頭。
「請等一下。」走進辦公室將公事包擱下,高大身軀才折返回會客區。
「怎麼樣?她說出實情了沒?」不等易慎人坐定,方雲枝就迫不及待地問。
「方女士,我說過還需要一點時間,你太操之過急了。」陽剛臉孔顯露不悅。
方雲枝在她女兒遇害後隔天,就立刻來找他,要他去替梁尋音交保,不但拿出五十萬保釋金,還有一張面額驚人的支票,要他替她女兒找出真正的凶手。
「這——」方雲枝先是面露心虛,繼而又理直氣壯地挺起背脊。「我女兒死得這麼慘,我當然心急啊!」
說著竟然哽咽起來,戴著碩大鑽戒的手,一邊從香奈兒皮包里掏出一條手帕,戲劇化地往化著濃妝的臉上擦,一邊哭哭啼啼的。
「自從琳琳她爸爸過世後,我們母女倆就相依為命,沒想到琳琳卻遭遇這種不幸,教人情何以堪啊——」方雲枝一身的行頭與打扮,沒有人會懷疑她有著顯赫的家世,而養出一個嬌生慣養的嬌嬌女就更讓人不足為奇了。
「梁小姐親眼目睹整個命案的經過,心理的創傷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復原,太心急只會造成反效果。」他講求工作效率,但還不至于泯滅人性。
「很長一段時間?唉喲,易律師,我哪來那麼多美國時間等那悶葫蘆似的丫頭開口啊?我女兒死得那麼慘,我要梁先仁那個劊子手立刻進牢里。」談起女婿,方雲枝臉上露出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