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上沁出了豆點般大的汗珠兒,但她咬著牙緊跟著他的腳步,一點也沒喊累。
緊握住她的那只大掌,像是要將一股氣力注入她的身體里似的,給了她莫大的勇氣。
正月十五,天氣酷寒的北方夜晚卻是游客如織,一盞盞的花燈映入眼簾,甚至還有她從未見過的各式各樣冰雕,全都栩栩如生、姿態各異,在燈火下顯得晶瑩剔透,煞是好看。
「那是冰燈。」
察覺她瞬也不瞬的目光,元琰笑著解釋。
才說完,擁擠的人潮突然自動排開一條路,一條蜿蜒的龍燈就這樣從人群中緩緩滑了出來。
只見那條散發著五彩燈光的大龍,在九名壯漢的舞動下,偃仰翻轉,靈活生動得像是活的,讓沐雪荷驚嘆連連。
緊接著,闃黑的天空爆出一聲巨響,抬頭一看,天空正熱鬧地放著花炮——
線穿牡丹、水澆蓮、金盤落月、葡萄架、旃火、二踢腳、飛天十響……把京城的夜照得有如白晝,教人目不暇給。
「好美!」她仰頭痴望著夜空。
眼前熱鬧的景象是她從未見過的,沐雪荷根本舍不得眨眼。
一旁的元琰光瞧見她那副驚奇著迷的樣子,一張小臉蛋興奮得紅撲撲的,簡直像個天真的孩子似的,唇邊忍不住貝起一抹寵溺的笑。
為了她此刻臉上開心的笑容,他願意每年都帶她來這無聊透頂的燈會,忍著雙腳被人踩成肉餅,甚至汗流浹背地承受著人擠入的折磨。
念頭轉了回來,他猛地一怔。
什麼時候,他竟讓這女人的喜怒哀樂主宰了他的情緒?甚至為了她,差點改習轉性?!
他的心跳,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發現漏了一拍。
大街上人來人往,爭看彩燈、花炮與舞龍燈的人,將大街擠得水泄不通。
元琰一路上始終緊牽著她的手,就怕她被人潮沖散,交握的手是那樣自然地交纏,直到分不清最後究竟是誰握住了誰。
元琰不敢相信,被人稱作花心貝勒的他,如此美好的夜晚竟不是在床上與姑娘忘我地纏綿,而是牽著女人的手,在這看著他打從六歲起,就失去了興趣的花燈?!
說出來,大概沒有半個人會相信,包括喝同一個女乃娘女乃水長大的弟弟元珣。
雖然自覺這樣的舉止簡直是自毀浪名,但為了博得她一個燦爛的笑容,他就算上刀山、下油鍋,也在所不惜!
沐雪荷很少出門,更別提賞花燈了,眼前新奇的一切完全迷惑了她,雖然人又多又擠,但一堵寬闊安全的胸膛始終小心地護著她,她根本不曾被推擠或踫撞到一下,那雙溫柔而堅定的大掌,也牢牢緊握住她,在寒冷的冬夜里,溫暖她的心底。
「這給你。」
突然間,一串糖葫蘆遞到她面前。
沐雪荷羞怯地瞅他一眼,乖順地接進手里。
元琰不知道自己今晚的舉動到底代表著什麼,但此時他不願多想,只想緊抓住這偷來的片刻溫柔與幸福。
小口小口地舌忝著手里的糖葫蘆,那股甜蜜的滋味一路從喉嚨滲進心窩,在那里匯集成一股漩渦,越擴越大、越卷越深,直到整個人幾乎在那極端的甜美里滅頂。
她唇邊漾著抹滿足的笑容,小小的粉紅舌尖在糖葫蘆上珍惜地舌忝著,他的眼神變深變暗,目光完全無法移開。
「喜歡嗎?」元琰啞著嗓子問。
她眸光迷離,仰頭回他一朵輕淺卻又深刻得令他胸膛發疼的微笑。
「喜歡!我喜歡你!」沐雪荷著迷而忘境地輕吐愛意。
轟然一聲,某種異樣情愫在元琰胸口炸開,他忘了思考、忘了言語,整個人像是被—股柔軟卻巨大的力量給貫穿,連這樣強壯、悍然不肯服輸的他都無法抵擋,只能不斷住她的眸底深處墜落、再墜落……
這是第一次,有雙這麼虔誠而純真的眼眸對他表白心意,這是一向游戲人間的元琰從未感受過的悸動與震撼。
這一刻,元琰突然發現,原本打算揭開她虛偽面目的白己,已經徹底在她純真的溫柔中陷落了!
他以為,這輩子除了他一眼就為之傾慕,而且根本不存在于這世間的畫中佳人外,他不會再對任何女人動心,但不知何時,沐雪荷已經取代了畫中佳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他竟對一個花娘動了情?
這個事實深深震撼了元琰,身為地位顯赫的多羅貝勒,他很清楚愛上一個不見容于皇族與世間道德的花娘,將會引起多大的風暴?更無法想象當阿瑪知道這件事後,會如何的生氣?一定會怒斥他玷污了皇族高貴的血統吧!
只是一個女人罷了,或許她夠美、夠特別,但天底下美麗又與眾不同的女人多不勝數,他何必為了區區一個花娘對抗全天下?
但心底有個細微的聲音卻冒了出來——
她跟別的女人不一樣!
是的,她確實跟他所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不同,她溫柔而堅強,看似冷漠卻羞怯純真的謎樣面貌,已經讓他為之深陷,難以自拔。
「其實,親事是我那自作主張的爹替我訂下的,我一點也不喜歡那位姑娘。」他近乎沖動的開口道。
怔怔望著他,沐雪荷的眼淚跟著嬌羞的笑容慢慢涌了上來。
「這麼說,你有喜歡的姑娘?」沐雪荷紅著臉蛋兒別開眼,心跳如擂鼓。
「你,就是你!」元琰直接而大膽地握住她的小手。
「你……你哪來的膽子,竟敢喜歡上一個青樓女子?!」沐雪荷羞怯嬌斥道。
「好吧,那我就去喜歡別的姑娘——」元琰佯裝滿不在乎的逕自轉頭就走。
走了兩步,小人兒卻沒有跟上來,元琰狐疑停下步伐,轉頭一看,一顆心幾乎揪了起來。
背後那個口是心非的人兒,眼里正懸著兩顆淚珠兒,卻強忍著不讓它掉下來。
這十足逞強的女人——元琰在心里既心疼又無奈的嘆息。
轉身幾個大步將她緊緊擁進懷里,糖葫蘆落了地,此刻卻沒有人在乎,因為兩人急切又渴望的唇已經找到了彼此,努力想證明自己在對方心中的重要性。
「傻丫頭,除了你,我心里怎容得下其他女人?」元琰熱烈低喊道。
他的唇炙熱而急切,強烈的熱情幾乎快要將她燒成灰燼。
她的甜美香津與溫柔氣息,讓元琰感覺那股甜味似乎一路往心里頭燒,直至蔓延全身。
明知他們這麼光明正大、肆無忌憚的摟抱親吻,可能隨時會被熟識的人撞見,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只想在她的氣息中沉溺。
這一刻,他終于不得不承認,那個誓言絕不輕易談及感情的元琰貝勒,已經不可自拔的愛上了這個女人!
***獨家制作***bbs.***
夜深了,寒露沾濕了他們的發、他們的衣衫,明明是冷得沁入肌鼻的天候,相依相偎的兩人卻覺得無比溫暖。
大街上的人群都已散去大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幾名文人雅士,對著圓月吟詩作對。
兩人踩著三分疲憊、七分不舍的步伐,一路往四季樓走。
一輪皎潔的銀月掛在闐黑的夜幕中,瑩白的月光投映出兩人的身影,雙雙緊握的手始終沒有松開。
突然間,元琰吟起詩來——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游騎皆李,行歌盡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沐雪荷驚訝的睜大了眸。「你知道蘇味道這首‘正月十五夜’的詩?」
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泄露了什麼,他不自然的一笑。
「剛剛听幾個文人吟詠著,不小心就記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