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著唇,她低頭望著他的手背良久,終于緩緩抬起頭,輕輕說了句。
「謝謝你。」
那是一雙閃爍著淚光的眸,用一種溫柔且誠摯的眼神凝視他!
***獨家制作***bbs.***
「王炎,你怎麼了?」
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動了佇立在門邊兀自出神的元琰。
轉過頭,一張美得令人擰心的臉龐正側著頭凝望他,那是正坐在桌案前作畫的沐雪荷。
「沒什麼。」他迅速別開視線,想止住那陣宛如漣漪的悸動。
「別瞞我,我看得出你有心事。」沐雪荷不是遲鈍的傻瓜。
打從察都統那件事過後,他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人沉靜了,話也少了,只會不經意捕捉到他若有所思凝視她的眸。
半個月前,沐雪荷被輕薄的風波,元琰非但沒有因為打傷察都統而受到責罰,反倒被四季夫人好生獎賞了一番,甚至還免去了他雜役一職,只要負責保護沐雪荷的安全就好。
日夜的貼身保護,他有了更多的機會觀察她,了解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但越了解她,他就越被善良單純,卻又帶點固執的她吸引。
事實上,之前他早就暗中觀察她許久——
對客人幾近不假詞色的沐雪荷,完全跟「人盡可夫」這四個字扯不上關系。
她非但從不留客人過夜,就連客人大手筆砸下一整箱黃金珠寶交換她的一夜,她依然不為所動,甚至還不客氣地把那人給轟了出去。
私底下的她,待人極為溫柔親切,而且最令人驚訝的是,看似沉穩世故的她,竟然純真得像是個從沒見過世面的娃兒。
一心認定她表里不一的元琰,終于不得不開始相信,他錯看了沐雪荷。
「我——」他能說自己的心事全是關于她的事嗎?
不,無論如何,他是絕不能說出來的。
「想家?」一雙美眸試探地瞅著他。
「嗯。」他含糊點頭,以為這是能讓她停止追問的方法,沒想到卻引來她更多的好奇。
「你家里還有些什麼人?」她仰頭凝望著他,晶亮的眸子認真得教人不忍心拒絕。
「阿——不,爹、娘跟一個弟弟。」
點點頭,沐雪荷小手絞著衣角,咬著唇,欲言又止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問︰「你——娶親了沒?」
那羞怯的小女人嬌態,幾乎讓元琰看痴了,直到某個念頭閃過腦海。
難道沐雪荷喜歡他?!
他渾身的毛細孔急遽地收縮著,對她來說,他只是個卑微的下人,以她遠播的花名與在四季樓受嬌寵的地位,怎麼可能看上一個眼楮殘缺不全的下人?
他倏然別過頭去,抗拒著被她吸引、被她牽動,以及從未有過的情不自禁。
「沒有。」繃著嗓子開口,元琰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像是吞了一盆沙。
她笑了,唇邊綻放出一朵美麗的笑花。
雖然王炎只是個下人,雖然他有張不完美的五官,但她喜歡他,喜歡他溫柔的眼神,喜歡他令人安心的氣息。
說不出為什麼,她就是喜歡他,這是第一次,她為一個男人動了心。
「也沒有訂過親吧?」她毫無心機的問道。
驀地,元琰腦中閃過睿親王府的悅寧格格,含在嘴邊的「沒」字,竟無法理直氣壯的吐出口。
一抹如花甜笑驀然僵在美人唇邊,逐漸褪色而後凋謝在唇邊。
緊掐著手,像是快把自己的手心掐出血痕來,但沐雪荷卻一點都不覺得疼,反倒胸口有種像是快裂開的劇烈痛楚,一圈又一圈地在整個胸臆間擴大。
她真的——喜歡他!
這下,元琰總算確定自己沒有看錯、沒有猜錯,他卻無言以對。
房間里沉寂得讓人幾乎快要窒息,房內的兩人在幾步外的距離對望著,卻覺得彼此間遙遠得像是隔了好幾千里。
「你已經訂親了?」終于,她艱難地開口道。
明明不必解釋,甚至不必在乎她的,但看到她驀然刷白的臉龐、絕望而心碎的表情,元琰竟覺得有些不舍。
但這一刻,他不能、也無法開口,明知道他們倆的距離天差地遠,他不該去挑戰身分懸殊的禁忌——戀上一個青樓花娘!
緊抿著唇,站在門邊的元琰背過身,用沉默代替解釋。
是的,他是卑鄙的,不但偽裝僕役接近她、打探她的一切,還利用一個他根本未曾謀面的未婚妻,來替他掩飾這份強烈得讓他害怕的心動感覺。
「原來如此!」
一個像是快哭出來的微弱嗓音自背後響起。
他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緘默是他目前唯一的武裝了。
第八章
任何一個有長眼楮的人,都看得出沐雪荷悶悶不樂。
但沒有人知道她究竟是怎麼了?唯有元琰!
目睹她這副魂不守舍、了無生趣的模樣,他比誰都還要難受。
包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她竟然這麼快就對一個出手相助的下人投注感情?!
門外傳來飲酒作樂、鶯聲燕語的喧鬧聲,讓獨坐窗邊出神的她更顯落寞且令人心疼。
這幾天,她一直是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任憑四季夫人怎麼勸,她也不肯開門見客,只是整天沉默地發著呆。
四季夫人不敢逼她,只能由著她任性,拿她莫可奈何。
元琰佇立在門邊,強迫自己將視線從她落寞的身影上移開,偏偏,最後總不由自主又回到她身上。
房間里安靜得令人窒息,像是被抽光了空氣,連呼吸都顯得艱難,誰也不敢破壞此刻薄弱的平靜假象,就怕壓抑在心底深處的情緒,會一發不可收拾。
元琰從來不知道,光是看見她緊蹙的眉頭,就令他難受得快要瘋掉。
這一刻,他竟懷念起她的笑,以及她快樂時閃亮得宛如天上星子的眸。
突然間,他站了起來,沖動地上前拉起她的手。「我們走!」
驚詫地仰頭望著元琰,沐雪荷結巴問道︰「去——去哪?」
「看花燈。」這向來總是中規中矩的僕役,眼底竟然浮現一抹頑皮的光芒。
「看花燈?」她兩眼不可思議地睜得老大。
「今天是正月十五。」
「天,這太瘋狂了!」她驚訝低喊。
她怎能離開這里?打從五歲進了四季樓,她走出四季樓大門的次數寥寥可數。
「你不想去?」元琰戲謔地瞅了她一眼,很清楚她眼里的疑惑代表了什麼。
「我想,可是——」她有些顧忌地覷了眼房門。
萬一讓嬤嬤知道,恐怕他會被重重責罰的,她真的不願、也不想連累他。
「放心,我剛剛交代了屏兒,要她暫時別進來打擾你歇息。」元琰一笑,細心地拿了件白色貂毛氅裘披在她身上。
拉著她的手來到窗台邊,元琰朝樓下左右張望了下,便俐落地率先跳了下去。
輕松落地後,元琰站在窗下朝她伸出手臂。「跳下來,別怕,我會接住你。」
沐雪荷俯望著窗台下的溫柔雙眸,心底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動,那張曾經好疏遠的臉孔,此刻竟是如此的靠近,近得幾乎伸手就能踫觸到。
不知是哪來的膽子,沐雪荷提起裙擺、跨過窗台,閉上眼,縱身就往下跳,因為她知道,他結實有力的雙臂會接住她。
丙然,她重重的摔進他懷里,有點疼,卻毫發無傷。
「走吧!」握起她的手,元琰迫不及待的起身,小心翼翼朝後院給雜役和丫鬟走的小門溜了出去。
借著夜色掩護,兩人順利出了四季樓,一路往京城的東大街走去。
鮮少出門,更別提走遠路,沐雪荷一雙嬌生慣養的小腳根本走不快,才一小段路,腳底便像是被火灼燒似的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