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頂天立地、威武不屈的馮篤整得那麼狼狽,她想,她肯定是第一人吧?
于是,兩人的關系在臭豆腐事件後,再度回歸原點。
可憐的臭豆腐害人不淺,害她從自我陶醉的天堂,一夕之間墜落到地獄,辦公室的氣溫從零度降到冰點。
幸好馮篤還算是正人君子,沒有因為那些害他嘔吐的臭豆腐跟豬血湯而懷恨在心,故意派給她掃廁所、清馬桶的工作。
在連續幾周來將貨運行所有該擦該清、該刷該洗的地方都大功告成後,馮篤總算開始發配一些比較像秘書的工作給她,就像得罪皇帝老爺被發配邊疆,她總算是苦盡笆來得以平反。
終于能擺月兌T恤、牛仔褲,她開始穿著粉女敕宜人的裙裝來上班,免得一天到晚換來換去累死人,陰暗無光的世界乍看像是透露出一絲曙光。
依然老舊的辦公室看起來干淨多了,起碼桌子是鐵灰色不是黑色,地板總算看出原本的磁磚花紋,窗台跟玻璃上的灰塵全被她掃下來拿到倉庫邊種花。
現在的貨運行不但潔白光亮,還有花朵點綴,這一片荒地經她的巧手開墾後,已經成為一個小天堂。
但她的老板顯然沒有察覺她對貨運行的貢獻,每天從一進辦公室,他的眼楮總是盯著永遠也看不完的資料、處理不完的公事,唯一眼楮稍微離開文件休息時,就是唆使她去做事情。
「倪秘書。」距離她三十公尺外的大辦公桌,傳來大老板的叫喚。
「是的,老板。」就一個秘書來說,她算得上是畢恭畢敬。
「去替我泡杯咖啡,不加糖、不加女乃精。」
咖啡?她瞥著辦公室一角的鐵櫃上,不知何時多了一罐咖啡豆跟咖啡壺。
一大清早暍咖啡實在不是什麼好事情,尤其馮篤根本沒吃什麼東西。
但她知道,老板下的命令她盡避照辦就是,沒有一個老板會感激雞婆的員工。
「好的。」她以優雅而甜美的聲音回應。
有了辦公桌,她做點秘書該做的事也是應該的!
拿著咖啡壺注入熱水,頓時一股咖啡香飄散開來,讓倪必舒也忍不住多聞了幾下,終于明白為什麼這麼多人為它瘋狂著迷。
替馮篤倒了一杯,倪必舒俐落的端上他的辦公桌。
端起咖啡聞著熟悉的香醇氣味,深深吸進一口暌違已久的咖啡因,他滿足的閉上眼,開始覺得這個鬼地方沒有想像中那麼糟糕了。
迫不及待大口灌進嘴里,突然一道黑瀑布從他嘴里噴出來。
「倪、必、舒!這是什麼鬼東西?」他的狂吼足以震裂辦公室的最後一片完好的玻璃。
「怎麼了?」倪必舒緊張的跑來,她剛剛不巧追丟了一只逃竄的蟑螂。
「你泡這什麼東西啊?」巴拉松都比她泡的咖啡好喝!
「咖、咖啡啊……」她心虛的立刻降低了音量。
她的前任老板不愛喝咖啡只喝茶,所以她泡茶功夫一流,任何一種嬌貴的茶葉在她的巧手下喝來無一不口齒生香,但她對咖啡的知識簡直就像個低能兒。
所以當前任老板公司被大財團並購後,新老板一听她不會泡咖啡,隔天就立刻請她領魷魚走路。
「咖啡?這是咖啡……」他瞪著杯子里黑鴉鴉的苦汁,又爆出咆哮。「咖啡怎麼可能泡成這個樣子?」他懷疑,這女人是端洗桌子的抹布水給他喝。
他有絕對的理由懷疑,她有足夠的理由挾怨報復。
一轉頭,只見鐵櫃上的咖啡豆已經被挖空一半,一旁的咖啡壺里還飄著一堆浮在水面的咖啡豆殘骸。
一切的答案揭曉,他這個專業稱職的秘書,真的「泡」咖啡給他喝。
太好了,這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他終于知道她的秘書是真的會「泡」咖啡,這表示往後他的胃若是抵擋不住咖啡蟲的作祟,他就得忍耐暍她的「泡咖啡水」。
「有什麼不對嗎?」
他的秘書兼打雜小妹,還一臉無辜的問他哪里不對?!
瞪著那張無辜的小臉,馮篤氣得咬牙切齒。「咖啡豆要先磨成粉才能泡,不是叫你泡咖啡豆水給我喝!」他失控大吼。
原來如此!
難怪剛剛她老覺得哪里不對勁,那一顆顆黑鴉鴉的豆子浮在熱水上,怎麼看怎麼怪。
「對不起!」她滿心抱歉的彎了個九十度的躬。「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咖啡是這麼泡,真是對不起!」
看他臉色陰晴不定,一手支額像是正極力壓抑著什麼,害倪必舒緊張得竄出一身汗,趕緊拿來抹布幫他把桌子、文件上的咖啡漬擦干淨。
「老板,我很會泡茶,還是你想喝點茶?」她討好的問道,畢恭畢敬得活像伺候皇帝老爺的小爆女。
「算了!」他擰著眉,一副就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都討好不了他的冷厲表情。
她不敢造次的乖乖站在辦公桌邊,偷偷抬頭瞄了眼天花板上依舊吱吱嘎嘎、根本起不了作用的電風扇,發現不只是她,連他也熱得不得了,光從他額際豆大的汗水就能看得出來。
突然間,她竟覺得有點于心不忍。
像他這麼英俊挺拔、優雅從容的男人,狼狽這兩個字理應是跟他沾不上邊,他應該穿著光鮮體面、坐在現代化的辦公室里,吹著沁入心脾的智慧中央空調。
但他卻像是落難的獅子,只能棲身在這破舊的小貨運行,一切都是勉強將就、能省則省,教人怎能不為他心酸?
那億萬身價的傳言,她越來越懷疑它的真實性。
她尷尬杵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那……要不要幫你把咖啡倒掉?」她硬起頭皮小心翼翼問道,深怕又捻到虎須。
這種可怕的咖啡水連倒到水溝都怕污染,但他偏偏又亟需一點咖啡因鎮定即將崩潰的耐性與神經。
「不必了!」他沒好氣回道,端起杯子緊皺著眉喝了一口。
第二口順口了些,喝起來像瀝青。
他陰陽怪氣的表情讓人心驚膽跳,就像三月的天氣令人捉模不定。
「那我去做事了。」用比蚊子還細的聲音匆匆說了句,她趕緊開溜保住一條小命。
喝完一杯瀝青咖啡,他的習慣性頭痛突然無端發作起來,連肚子都開始作怪。
這讓他不由自主又想起上次害他吐了一整個下午的臭豆腐,那股嗯心嗆鼻的氣味至今彷佛還聞得到,讓他的胃又劇烈翻攪起來。
倪必舒這女人,根本是上天派來考驗他的大麻煩!
「老板,中午你要出去嗎?」倪必舒從門外走進來,拿著便當登記單站在幾步外。
他青筍筍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好像生了病,又好像還在為早上的事生悶氣。
「不要。」他陰郁抬頭掃她一眼
「那你要不要訂便當?」她小心問道,暗自祈禱他別想起上次的臭豆腐。
「不要。」還吃?他被那杯瀝青咖啡折騰得快胃出血了。
「不吃飯怎麼行?」倪必舒驚喊。滿臉擔憂的表情好像看到路上沒飯吃的流浪狗。
「我頭痛不舒服,不想吃。」他只是想讓她住嘴,沒想到這句話卻引來她更加雞婆的關心。
「頭痛?」她緊張的跑到桌前低頭打量他。「你沒事吧?听說現在很多人工作繁忙,不是過勞死就是腦溢血,你可千萬不能忽視啊!」
冷冷瞪著她,他終於發現這個女人原來少根筋。
「謝謝你的詛咒。」他揉了揉眉心。
桌上還有一堆資料等著他處理,辦公大樓的建照發下來了,等一下還要去建築事務所跟建築師討論內部設置、規劃細節。
一想到滿檔的行程,他立刻拉開抽屜,卻拉了好幾次才把生銹卡住的抽屜拉出來,從里頭抓出兩顆藥準備丟進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