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等,等著他說出一句嘲諷輕佻的話,就立刻下車走人,讓彼此清楚劃開界線,今晚所欠他的,也全一筆勾消--
但,他卻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善解人意的適時遞來面紙。
這男人,到底想做什麼?到底有多少種面貌?
明明是那麼游戲人間、用情不專的人,為何可以有那麼體貼溫柔的一面?
一堆問號擠在她傷心又紊亂的腦袋里,但她現在實在沒有多余的心思再去想其他事情。
總算,這段長路到了盡頭,熟悉的大門前,暈黃的燈光安定了她的心緒。
車子在門前停下,她拿起皮包,低低道了聲謝,立刻側身準備下車。
「好好睡一覺別想太多,世界上,總會有個真正懂妳的人出現。」
罷拉開車門,背後突然傳來一句。
蘇沐芸停住動作,不敢相信這句話會從他口中說出來。
這是那個看似輕佻放蕩,總是沒半刻正經的費豫?
她不明白為什麼,但,心卻涌起一種奇妙的感覺,熨得她心口暖暖的。
她從來沒有想過,給她安慰的人會是費豫,這個根本不該是扮演了解、安慰角色的男人。
懷著復雜的情緒,她近乎倉皇的匆匆逃下車。
第八章
蘇沐芸明顯消沉了。
往日那個美麗自信、神采奕奕的蘇沐芸,如今變得郁郁寡歡,看起來憔悴得令人不忍。
表面上她看來依然堅強平靜,一如往常的認真工作,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這件事給她的打擊有多大。
她太驕傲、自尊心太強,她不是不接受失敗,只是無法接受,畢竟從小到大,她始終是那樣順遂,從沒遇過半點挫折,幸福跟成功似乎是那麼理所當然的事。
忙碌的蘇氏夫婦,甚至也沒有發現女兒眉眼間的落寞,當然也不可能發現她的不對勁。
而失戀這件事她也沒打算讓父母知道,一方面是母親始終不贊成她跟樊子靖的交往,這件事鐵定會讓母親借機說教;另一方面,她已經習慣把自己最優秀出色的表現拿到父母面前,這種不光彩的失敗,她沒臉說。
然而只要一空閑下來,蘇沐芸總會想到自己被拋棄的事實。
她不是輸不起,只是,面對這樣的事情,她完全沒有一點心理準備,或許,她是錯了,錯在對自己太有自信、太有把握,從小被掌聲與贊美培養出來的優越感,讓她不知道要怎麼去應付這突如其來的狀況。
她一向那麼驕傲、好面子,樊子靖給她的或許不是心碎,而是難堪與挫敗。
她不敢相信,他竟然寧願放棄家世、條件遠遠勝過另一個女人的她,而選擇一個平凡的女人引
她想不透、也不懂這是為什麼?
這個解不開的心結,讓她唯有借著不停的工作、不讓腦子停下來,才能暫時遺忘。
「總監還不下班?」
葉晴替她送來各部門的工作進度,看她仍埋首桌前不忘問了句。
「我今天要加班。」蘇沐芸抬起頭,明顯消瘦不少的臉龐,漂亮依舊,卻多了幾分令人憐惜的落寞。
點點頭,葉晴欲言又止,但躊躇半晌後,終究還是道了聲再見關門離去。
听見逐漸遠去的腳步聲,蘇沐芸抬起頭,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好半晌,一種莫名的寂寞涌上心頭。
突然間,她彷佛又回到小時候,父母忙著在外工作,她每天都得目送父母的背影離開、听門合上、逐漸遠去的腳步聲,然後,世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隨著年齡日益增長,她的生活圈大了、忙著考試、忙著規畫未來,她已經很久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了。
沒想到,這個打擊好像又把那個磨練得堅強獨立、自主能干的她打回原形。
甩去腦中紛亂的思緒,她看著一桌待辦的工作嘆了口氣,繼續埋首龐雜的工作里。
窗外夜幕逐漸籠罩,她依然專心于工作,就連錯過了晚餐時間都渾然不覺。
整個世界寂靜無聲,只剩下她偶爾敲打鍵盤時的清脆聲響,突然間,門外傳來清晰的腳步聲,沉穩而緩慢的腳步,在這個靜謐的夜晚時刻,听來格外讓人毛骨悚然。
停下動作,蘇沐芸轉頭警戒的看著大門,听著腳步聲逐漸朝這里走來--
她開始緊張起來,這麼晚了,四下無人,警衛在樓下,就算她現在打電話也不見得有幫助。
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為女人的脆弱,看來,她真的不如自己想象的堅強。
總算,腳步聲在門前停住,蘇沐芸緊張屏息,下一刻大門突然被打開來。
在即將發出尖叫之前,她及時看清來者,緊繃的神經總算松懈下來。
「費豫?你來這里做什麼?」她疑惑的問,清楚記得他今天請假。
罷進公司,她就發現他總會固定在星期五請假,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她也曾問過,他卻只簡單一句「有事」帶過。
「帶點東西來給妳吃!」
看著他高大修長的身影自然的晃進辦公室,將袋子里的便當打開,放在一旁的小會客桌上,優雅的舉手投足、從容的神態,讓她幾乎看到失神--
「不必了,我正忙著。」她猛然回神,故作忙祿的回到文件上。
「再忙也得吃東西吧!」
無視于她拒人千里的臉色,他霸道的徑自合起她眼前的文件夾。
「我不餓!」蘇沐芸氣憤瞪著他。
不餓?她要瘦成什麼樣子才叫餓?
要是有面鏡子,費豫真想讓她看看自己有多瘦?要是打開她身後的那扇窗戶,他打賭她一定會被風給吹走。
然而她一點也不領情,索性又拿起另一份文件繼續看。
「不行!」他毫無預警的突然抽走她手里的文件,將菜色豐富到可以喂飽一個大男人的大便當放到她面前。
蘇沐芸仰起頭氣惱的瞪著他。
這家伙好像永遠搞不清楚別人的拒絕,也分不清誰是上司、誰是下屬,老用這副理所當然的態度對她,好像他們有多好、多熟似的。
但事實上,他們只是恰巧在同一間公司、同一個部門,而她是他的上司而已,至于那晚的事情,她不願去想起,假裝他們還是以往的對立關系。
「我說,我、不、餓!」她咬牙切齒的一字字說道。
「妳餓的,別跟我逞強,嗯?!」他像是安撫一只撒潑貓兒似的,拍拍她的頭,拿起筷子遞到她面前。
對上那雙自以為是的狂妄黑眸,蘇沐芸用力的深深吸了口氣,拉開抽屜,從里頭抓出一個三明治。
無視于他與便當的存在,她慢條斯理的吃起三明治。
「我還是吃自己準備的東西就好,免得不小心吃到不該吃的東西。」
看看桌上的便當,又看看她一臉戒備的表情,費豫忍不住仰頭大笑。
「三明治是很好,不過,要飯菜才能喂得飽人!」
再一次,他霸道的收走她手里才咬了一口的三明治,俐落的夾起一塊雞肉放到她嘴邊。
「來--乖,張開嘴!」
他柔聲哄道,活像在拐一個三歲的孩子吃飯。
「我不是小孩子。」她氣急敗壞罵道。
「妳明明就是,妳連晚餐時間都不知道,甚至不會自己吃飯。」費豫一副理直氣壯的語氣。「不過沒關系,我不介意喂妳!」
「我、介、意!」用力搶過他的筷子,蘇沐芸簡直氣瘋了。
像是要證明她不但是個大人,也會自己吃飯似的,拿起筷子奮力將飯菜一口接一口送入嘴里,還不時拿一雙炫耀的眼神瞅著他。
費豫看著她一口接一口吃著,眼神不覺竟變得柔和,好像那顆高懸的心在這一刻終于放下。
這種事確實有點不可思議,連他自己也想不通,為什麼他會在突然間對所有女人失去了興趣,一整天心里牽掛的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