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個簡單不過的事情,卻能讓她如臨大敵般,時而蹙眉、時而嘆氣。
原本陷入焦躁情緒中的方仲飛,俊臉上緊繃的線條一松,忍不住被她豐富的表情給逗笑了。
好不容易,在她蹙眉沉思許久後,像是終于想起什麼,急忙從屋子里拿來另一瓶東西。
很顯然地,那是瓶松香水,她被燻得一邊難受地扭曲著小臉,一邊用力攪拌著油漆。
總算擺平了那桶油漆,她拿起刷子開始替褪色的木籬笆涂上白色油漆,看她生澀的涂刷動作,不難猜出是第一回。
不過,畢竟是女人,她涂油漆的方式相當秀氣,可以從中看出主人謹慎細心的個性──
「方老師?」
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陡然自前頭響起。
方仲飛猛一回神,才發現他請的鐘點人體模特兒,正一臉狐疑地盯著他瞧。
「咳咳──抱歉!」
他迅速斂起唇邊那抹笑,重新面對眼前的畫紙。
他凝神醞釀感覺,以敏銳的觀察力捕捉女子的神韻,終于,他抬起了手,在畫紙上勾勒出一個線條,隨即熟練地在畫紙上揮舞起來。
雖然方仲飛是個不折不扣的公子,對于女人有著跟藝術一樣的狂熱,但他把男女游戲跟創作分得相當清楚。
堡作時,在他筆下的女體就像個藝術品、能成就一幅撼動人心畫作的工具,即使一絲不掛,也始終撩不起他半點與遐想。
就是因為他的工作如此驚世駭俗,才會讓他父親至今仍無法接受,始終想盡辦法要將他「拉回正途」。
他向來不是那種會在乎旁人眼光的人,否則,他也不會毅然拋下哈佛MBA博士的優越條件,跑去當起人體藝術畫家。
他方仲飛當然不會只是個無所事事的公子,自小便擁有繪畫的天分,但在父親的要求與限制下,他被迫舍棄了這份才華與熱愛。
一直到他出國念書,在異鄉長達七年的求學歲月中,讓他認識了幾位至今仍是莫逆之交的好友,也讓他重新思考了自己真正想追求的是什麼。
于是,在國外豐富的藝術環境下,他再度重拾畫筆。這次,他畫的不再是刻板又沒有生命的風景靜物,而是神秘且具有多樣風貌的女體。
他跟著一位頗出名的人體藝術家學習,從最初毫無生命力的生澀畫作,幾年的時間磨練下來,他漸漸在人體藝術界嶄露頭角。
隨著拿到藝術大獎的次數越多,他越能感受到那份創作的感動與成就,在一干好友的鼓勵下,他決定往藝術界發展。
但是,他依然拿下了哈佛MBA博士學位,算是對父親的交代。
一直到現在,他擁有好幾個畫廊、還在藝術大學兼任講師,更在國際藝術界擁有頗高的知名地位,但父親還是依然無法接受,他不務正業,舍棄成為優越的金融界精英份子,堅持走藝術這條路的決定。
但方仲飛很清楚,他要的是什麼,也始終執著追求自己想過的人生。
這一點,至今仍是父子倆解不開的心結。
很不可思議的,目睹了方才慕以思可愛率真的那一幕,方仲飛突然像是茅塞頓開般,很快就掌握住亟欲捕捉的那份微妙氣氛與感覺。
好不容易,在歷經了近八個小時的反復取舍之後,他總算畫出了一幅滿意的作品。
「麗雅,抱歉,今天時間久了些。」
一結束,方仲飛立刻向難掩疲憊的人體模特兒致歉。「妳還好嗎?」希望沒害她肌肉傷害才好。
「方老師,我還好。」林麗雅邊穿衣服,笑瞇瞇地搖搖頭。
林麗雅是他合作了好多年的人體模特兒,雖然長得不特別出色,卻有著相當美麗的身體曲線,最重要的是,她的好脾氣跟高配合度,是他最愛找她的原因。
岸清酬勞,送走林麗雅,他略為收拾散落一地的紙團、炭筆,眼看時間已經八點多了,他正準備約個女伴到PUB吃個飯,順便放松緊繃了一天的神經。
才拿起電話,門外就傳來急促的電鈴聲,飽含非要見到他不可的意味。
懊不會又是慕以思那個麻煩人物吧?
他現在又餓又累,脾氣可能不會太好,她最好別挑這個時候來找碴,否則,一旦他的耐性用盡,說話肯定不會太客氣。
壓下不耐,他滿月復狐疑地打開門。
望著門外,方仲飛怔了下,眉頭倏地皺了起來。
「你們怎麼來了?」他望著門外幾名高大英挺的大男人,訝異地怪叫道。
「來看看你啊!」
門才一開,幾名男子宛如回到自家般,毫不客氣地喧嚷著蜂擁而入。
「我說仲飛啊,你是有心電感應不成,大老遠就開著燈等我們來?」
一名帶著戲謔笑意的男子拍拍他的肩,徑自走進客廳里。
「喂,有什麼好吃的,快拿出來,我餓死了!」
另一名男子緊跟在後,一鑽進屋里就開始東嗅西聞,簡直像是專程來白吃白喝似的。
方仲飛看著先後走進客廳的季敬睦跟梁珣,悻悻然勾勾唇──這種時刻,每次總少不了蝗蟲一號跟二號。
「我的天,方仲飛,你的冰箱里是在鬧饑荒啊,沒有半點能招待來客的東西也就算了,竟然連半罐啤酒都沒有──」
一名男子在寬敞潔淨的廚房里懊惱地嚷著,也不知道是啥時混進去的。
「易桀,我很忙,沒空采買食物招待不請自來的蝗蟲!」
蝗蟲三號也沒缺席。
說這群人是蝗蟲一點也不過分,每逢周末,這些人看準了他喜愛美食的弱點,一定會結伴來襲擊他總是塞滿美酒佳肴的冰箱。
他沒好氣地回了句,轉頭看著最後一名男子緩步進門。
「仲飛,抱歉打擾了!」
走在最後的,是名沉穩寡言的男子,嘴邊還勾著抹少見的淡淡笑意,柔化不少臉上過于剛硬嚴肅的線條。
這群人里唯一懂得客氣這兩字怎麼寫的,就只有岩日,也只有他看來最順眼,所以他不會把岩日跟這群蝗蟲歸為同一類。
「岩日,歡迎!」他拍拍他的肩,欣慰得有點心酸酸。
他打從心里歡迎這個朋友,不像其它幾個厚臉皮的蝗蟲兄弟,全是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他轉頭冷眼望著一字排開坐在沙發上的幾名大男人。
一群蝗蟲就這麼毫不客氣的,霸佔了他的意大利頂級牛皮沙發,也沒人邀請他這個主人一起坐,儼然把他當成沒有利用價值的廢棄物。
「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了,你們還真是會挑時間。」他忿忿地說道。
「也幸好我們會挑時間,否則此刻你不知道還泡在哪個女人的懷里咧!」
易桀此話一出,其它兩人很不給面子地爆笑出聲,就連喜怒不形于色的岩日也忍不住笑了。
方仲飛氣惱瞪著笑出一排白牙的好友,恨得牙癢癢的。
要不是跟這幾個人有多年的交情,他早就把他們全掃地出門了,哪容得了他們平時又吃又喝,還敢自以為幽默地消遣他?!
「岩日,這個給你!」
帶著幾分存心,方仲飛大剌剌從冷凍庫拿出唯一一瓶,剛放進去不到十分鐘的啤酒,塞進岩日手里,那是林麗雅知道他平時喜歡喝這個牌子的啤酒,特地帶來給他的。
「喂,太不公平了吧,我們來者也是客,為什麼我們沒份?」
「對啊,為什麼只有岩日有──」
丙不其然,一伙蝗蟲立刻不滿地大聲抗議起來。
「因為只剩下一瓶,我高興送誰就送誰!」他痛快地將一干抗議全轟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