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他穿著一件白色的T恤、深色牛仔褲,看起來格外瀟灑不羈,不由自主地,她的心跳陡然多跳了好幾拍。
正巧準備到畫廊去的方仲飛一打開門,十分意外門外會是幾天前那只落難的小刺蝟。
一整個早上創作不順的煩悶,在見到她之後,立刻奇妙地煙消雲散。
很自然地,他又掛起了一貫吊兒郎當的笑容。
「有事?」方仲飛一手倚在門框上,似笑非笑地低頭瞅著她。
他很訝異,這只小刺蝟居然會主動來找他,看來日行一善帶來的後續效應確實令人驚奇。
「呃──我是來還錢,順便──順便──」她支支吾吾,好半天就是吐不出個謝字。
「順便要來段精神訓話?」他懶洋洋地幫她接話。
慕以思低著頭絞著手指,她從來沒想過,極力讓兩人壁壘分明的自己,有天會面對這麼尷尬的窘況。
方仲飛看著她扭捏的樣子,感到有些納悶。從他認識這個女人以來,她始終是那種有話就說、喜怒哀樂也不懂得掩飾,從不擔心會得罪誰的直腸子,但今天卻出奇地含蓄,好半天欲言又止。
看著她困窘的神色,突然間,他好像有點懂了。
「妳不必覺得欠我什麼。」他語氣輕松地說道。
他看出來了?慕以思遽然抬起頭,只見他的俊臉依然掛著笑,讓人看不穿幽深黑眸里的思緒。
這是第一次,她覺得這個看似簡單的男人,也有難懂的一面。
「那天的事──謝謝你!」她終于說出口了!
她如釋重負地松了口大氣,反倒是眼前的方仲飛俊臉上堆起了狐疑。他從來不知道,「謝謝」這兩個字,會出現在慕以思的字典里。
聳聳肩,方仲飛還是收下那兩百二十塊,他很清楚這是她劃分界線的方式,她不想跟他有任何牽扯。
「要不要進來坐一下?」看著依然怔立門前的慕以思,他隨口問了句。
話一出口,連他也楞住了。他竟開口邀請女人到家里來「坐」?或許他明天應該改吃素──方仲飛好笑地暗忖道。
「不用了,我──」
「我們都那麼熟了,用不著跟我客氣。」不容她拒絕地,他一把就將她拉進屋內。
局促地站在客廳里,她還是覺得向來跟他針鋒相對的自己,站在死對頭的地盤上實在很奇怪。
「我──」她正要開口說些什麼,電話鈴聲卻突然自另一間房間響起,四目交接那一刻,兩人有幾秒的沉默。
既然錢還了,她也應該離開,但不知為什麼,她的腳卻好像被定住似的邁不開步伐。
「我接個電話。」看了她一眼,他利落地轉身朝書房而去。
臨去前,他看了眼剛剛才從工作室拿到樓下,準備送到畫廊處理裱框的那迭作品。
他很清楚她是那種純真到不能再純真,恐怕看到男人的上半身都會臉紅尖叫的小家碧玉,他可不想把她給嚇壞了。
為了保險起見,他又回頭補上一句。「妳可以隨意看看,不過──不要亂動東西。」他特意提醒道。
「拜托,我是個成人好嗎?!」瞧他那副不放心的樣子,好像當她是三歲小孩似的。
她對自己的好教養有絕對的信心,到人家家里絕對不會亂翻東西──才說著,她的目光就觸及茶幾上的一迭畫冊,里頭隱約還可瞥見些許色彩。
他會畫畫?慕以思有幾秒的納悶,但隨即推翻這個猜測。
他這個人看起來太前衛也太時髦,壓根沒有藝術家憂郁頹廢的氣息,她可以找出幾個他可以從事的職業──牛郎、伸展台上的模特兒、專賣face的藝人,但就是跟藝術扯不上邊,畫家這個職業對他來說太高尚了!
只是那迭東西放在那里實在太吸引人了,明明知道不能動,她就是抵不過好奇心驅使地想看。
看一眼、只看一眼,他不會知道的──心里的惡魔在她耳邊煽動著。
終于,她瞄了眼傳出微弱談話聲的書房,小心地翻開其中一本素描簿,不料才翻開一頁,就被一個斗大的果女給嚇了一大跳。
沒想到他不但是個公子,還是個有收集癖的的狂?!
難怪他不準她亂動,原來──這就是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七章
她的心急速地跳了起來,一臉驚疑。
難道他真是個──狂?不會吧?這人雖然吊兒郎當,但長相起碼也是端正俊朗,她實在無法把他跟那些猥褻的變態狂聯想在一起。
但是,這些素描又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有人收集這些東西?
雖然他看起來是有幾分浪蕩不羈、狂傲自大的調調,但要她把方仲飛歸類為藝術家,實在很沒有說服力。
但這些畫作筆觸細膩、巧妙地捕捉了女子的神韻,從畫紙中彷佛真能感受得到女人細致的肌膚、昏然欲睡的神態──
「對不起,讓妳久等了!」
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一緊張,手里整迭的畫一撒,掉了滿地,一張只有女人臉部特寫的素描就這麼突然飛到她腳邊。
那是她──慕以思一眼就認出了自己。
「這是你畫的?」她撿起那張畫紙,楞楞地看著畫紙上維妙維肖、神韻十分傳神的自己。
「我不是說不準動我的東西嗎?」方仲飛的臉突然沉下來。
他用力搶回她手里的畫,又迅速撿拾起散落一地的畫作。
「對不起,我一時好奇……」慕以思小聲地道歉。「你對畫畫有興趣?」
「我是個畫家,這樣妳滿意了嗎?」像是硬生生被揭開心底極力隱藏的秘密,他顯得有些不悅。
「你為什麼要畫人體畫?就算再怎麼愛女人,也不必畫女人的吧?!」雖然知道有些不禮貌,但她實在忍不住滿肚子的好奇。
「我的私生活跟創作無關,當我在作畫時,女人的身體對我而言沒有任何的意義,我畫的是靈魂與生命,而不是那具軀殼。」他嚴肅地說道。
慕以思怔然望著他,霎時忘了回話。
她沒想到,平時玩世不恭的方仲飛,也有這麼認真的一面。
原來,他並不是個一無是處、不務正業的公子,而是個放縱慣了的放蕩畫家──即使到現在她還是很難相信,這個男人會跟藝術扯上關系。
「喝點什麼?」
不一會兒,他又恢復成往常那個嘻皮笑臉的男人。
「不必了。」
「我替妳倒杯果汁。」他听若未聞,快樂地一路走進廚房。「妳隨便坐,千萬不要拘束!」
這個男人不只有份神秘的職業,還很霸道──慕以思忿忿想道。
雖然欠了他一份人情,但她跟他的關系還是僅止于鄰居,她實在不想跟他走得太近。但想歸想,她卻還是莫名其妙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不一會兒,只見他一手端了杯果汁,另一手則拎了幾罐啤酒回到客廳。
將果汁放到她面前,方仲飛徑自在一旁坐下來,舒適地伸展著一雙長腿,仰頭灌下一大口啤酒。
「喝太多酒對身體不好。」她盯著他。
「啤酒喝不醉人的。」
「這不是會不會醉的問題,酒精會傷害身體,我常跟學生說──」
「妳不會是來對我訓話的吧?」他驀然打斷她。
「你──」她氣岔地瞪著他。「算了,當我沒說,要喝多少隨便你。」如果不夠她會很樂意去替他采購。
「我敢打睹,妳這輩子一定還沒喝過酒吧?!」他漫不經心地盯著她看。
她看起來就像那種在大學里頭,每次上課都會坐在第一排,規規矩矩地听講的好學生。
慕以思不服氣地瞪著他,卻不得不承認,她真的無話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