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滿身大汗、筋疲力竭的頹然停手,一身狼狽的緩緩抬起頭,才發現衣水映隱忍著淚水站在門邊,不知已經站了多久。
「妳知道了是不?」
她的平靜更激起南宮珩的憤恨與不平。
「霍公子已經全告訴我了。」衣水映艱難的點點頭。
「哈哈哈──有了個瘸子丈夫,妳現在有何感想?嗯?」
他仰頭瘋狂大笑,散亂的頭發、狼狽匍跌在地的模樣,宛如失去理智的瘋子。
她心痛的淚水不禁又涌上眼眶,卻仍強綻起一抹堅強的笑,快步走向他。
「珩,別擔心!總有一天你的腳一定會復原的──」
「我不需要妳的同情!」
南宮珩遽然推開她,憤恨的吼道。
或許他的腳癱了,但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尤其是她的!
他悲憤的握緊雙拳,恨恨的往地上用力一擊。
天啊!一雙殘了的腿?
往後他的男性尊嚴要往哪里擺?又要用甚麼面目來面對衣水映?
第六章
才不過短短幾天的功夫,南宮珩就像是徹底變了個人!
他變得陰沉古怪、猜忌多疑,脾氣更是暴烈得讓下人避之唯恐不及,除了衣水映,誰也不敢多靠近他一步。
雙腳不良于行,南宮珩只能搬回新房,南宮夫人還特地請了兩個丫鬟隨身照顧南宮珩,沒想到不出一天,就哭哭啼啼被罵跑了。
衣水映也不忍再為難下人,一肩扛起照料他的工作。
連續幾天下來,衣水映依照霍令齌的叮囑在夜半起身,以草藥淬煉的藥油替他按摩雙腿,以防肌鼻脈絡淤堵,白天還得應付他陰晴不定的脾氣,才短短幾天已是心神俱疲。
好不容易在替他擦完藥油,讓他又重新睡下後,衣水映也累得在旁邊的床榻上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發現南宮珩竟坐在床邊,面無表情的盯著她。
「妳計畫了多久?」
「珩,怎麼了?你在說甚麼?」衣水映恍惚的思緒,一下子還反應不過來。
「妳知道我在說甚麼!」
他陰沉的盯著她,一字一句的說道︰
「這一開始就是妳計畫好的,把我引到相思崖去,好讓我永遠也回不來,這就是妳的目的,對嗎?」
「珩,你怎麼會這麼想?」她簡直不敢相信,他竟會認為這場意外,是她故意設計的?!
「還是我那親愛的弟弟,也是妳的合謀人?」他听若未聞的再度說道︰「你們倆一起串通除掉我,好從此可以雙宿雙飛、高枕無憂?」
昨天他想了一整夜,這件事實在太過巧合,顯然是有人故意引他到相思崖去,那里地勢險峻,一不小心就可能會送了命,那條繡帕又是她所有,除了她以外,他想不出還有誰會這麼做。
「怎麼可能?我跟琰哥哥根本沒有理由這麼做!」她不知道這荒謬的念頭,他究竟是打哪兒來的。
「妳當然有足夠的理由!因為我的緣故,妳被強迫跟他分開嫁給我,難道這還不足以讓妳動了殺機?」
雖然他根本無法想象,善良得連一只螻蟻也舍不得踩死的她,會是幾乎害死他的劊子手,但事實卻在眼前。
「嫁給你,我從沒有過一絲埋怨,我只怕你──勉強啊!」衣水映眼底泛起一層薄霧。
「那條繡帕妳又作何解釋?」他遽然別開頭,煩躁的問道。
「甚麼繡帕?」
「或許這能喚起妳一點記憶!」
看著他自懷里掏出那條染血的繡帕,她兩眼驀然大瞠。
「這繡帕怎麼會在你這?」
「這是我在琰的練功房發現的,上頭還有一張寫著相思崖三字的紙簽。」他兩眼緊盯她臉上的表情。
「這繡帕是那天我不小心在書房外弄丟了,後來想回來尋時,卻怎麼也找不著了,怎麼會在練功房出現呢?」
「因為妳去過那!」
「我?」衣水映這下更糊涂了。
「沒錯!就在我出事那天。」
「你出事那天一大清早,我就陪娘到廟里進香去了,怎麼可能去練功房?若不信,你可以去問娘。」
她的表情不像說謊,但冷燡為甚麼會說,看到她去了練功房?
很明顯的,這兩個他向來最信任的人,其中有一人說了謊。
只是,衣水映實在太嬌弱、表情也太無辜,他無法把她想成那種心若蛇蠍的女人。
「這事情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到時若真是妳,我絕不會輕饒!」他眼中閃著一抹肅殺的冷光。
衣水映沒有開口再解釋些甚麼,卻毫不畏怯的迎視他犀利的眸光。
「妳出去,我要靜一靜!」
南宮珩望著她好半晌,才遽然轉身徑自面向窗外不再看她。
衣水映望著他毫無表情的側臉,終究還是沉默的帶上門離開。
待衣水映的腳步聲一走遠,他立刻讓門外的丫鬟把霍令齌給請來。
「怎麼?今天好些了嗎?」
霍令齌一進門,依然是一副輕松自在的神情,像是無視于他失去雙腳的事實。
奇怪的是,這樣的態度卻讓他覺得好過多了。
「齌,我想請你幫一個忙。」南宮珩沉吟半晌,終于開口請托道。
「你說,我若幫得上的,一定義不容辭。」霍令齌果然一如預料中的爽快。
「我懷疑我這回受傷,是有人故意布下的陷阱,想請你去幫我查查。」
「我就說,我認識的南宮珩,怎麼看都不像是會把自己摔下山崖的人。」霍令齌像是心有靈犀似的一笑。「沒問題,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南宮珩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回,霍令齌望著門外,很快就有了主意。
看來,這件事得從調查這個,來歷神秘的冷總管開始。
☆☆☆
「我不需要吃甚麼藥,給我拿出去!」
「珩,這樣是不行的,你的腳──」
「我說拿出去,妳是沒听懂是不?」
杯盤遽然碎裂的聲音,劃破了南宮山莊寧靜的清晨。
正在干活兒的下人,聞聲只是往側廂院看了眼,又各自忙起自己的工作,似乎早已司空見慣了。
從出事之後,南宮珩變得格外暴烈的脾氣,讓下人人人自危,誰也不敢多管閑事。
仿佛被詛咒似的,一個月來南宮山莊接連出事,先是南宮琰,後是南宮珩,最後連向來堅毅剛強的南宮夫人,也因過度憂心而病倒了。
如今整個山莊,像是彌漫著一股化不開的陰霾,那股說不出的緊繃氣氛,宛如大禍臨頭的前兆。
衣水映看著滿地的碎片跟藥汁,忍不住嘆了口氣。
「珩,你這樣對自己一點幫助也沒有。」
看著蹲去撿拾一地碎片的衣水映,南宮珩強自壓抑她被割傷的擔心,遽然別過頭去。
「我怕這一喝,丟的就不只是一雙腿,而是一條命。」他話中有話的暗諷道。
「珩,這是霍公子開的藥方子啊!」衣水映不敢置信的倏然抬頭望向他。
「怎麼?听妳的口氣,該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南宮珩眯起眼,像是想看穿她。「畢竟他長得俊俏瀟灑,身分也非比尋常,妳一定巴不得離開我這個陰陽怪氣的瘸子,投向他的懷抱吧?!」
「珩,只要你還需要我的一天,我就不會離開你。」
衣水映那美麗而平靜的表情惹怒了他。
「收起妳那自以為慈悲寬容的姿態!」他大手憤怒一揮,觸手可及的東西應聲碎裂一地。
「妳懂那種感受嗎?一夕之間成為一個殘廢,寸步難行、樣樣得依靠他人,軟弱無助得宛如一個三歲孩童──不,妳不懂,妳只會裝模作樣,施舍所謂的憐憫,好讓我更像個無用的廢人!」
他寧願她臉上露出一點不耐與嫌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對于他近乎蠻橫的無理取鬧,毫無怨言的默默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