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尖銳的話,讓衣水映臉上浮現一抹深受刺傷的表情。
「我從不曾有過憐憫你的念頭,我只恨不得受傷的是我!」
聞言,南宮珩心口驀的一緊,心底遽然涌出曾經對她有過的濃烈感情。
「為甚麼不離開?」他驀然將臉埋進掌心里,痛苦的喃喃說道。
為甚麼不離得他遠遠的,好讓他保留最起碼的尊嚴。
衣水映平靜的搖搖頭。「我絕不會離開你的。」
她那絕美的容顏、堅定的神情,是那樣的撼動人心,幾乎擊碎了他心里高豎的防衛。
「你的手受傷了!」
南宮珩怔然看著她輕柔的拉過他的掌,以棉布輕輕擦拭著掌心沁出的血,那祥和恬靜的表情,竟讓他無端想起初春的湖水。
「我讓環兒去給你端點粥來好嗎?」
一個輕柔的聲音驚起了他。
看著她美麗臉龐上寫滿的關心許久,出乎意料的,他竟然點頭了。
「好,不過──」他兩眼定定的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我要妳去煮!」
楞了下,衣水映隨即漾起笑。
「我這就去。」只要他願意吃點東西,就算要她做什麼都無所謂。
然而衣水映卻料不到,他那過分平靜的臉孔後,隱藏的卻是另一種用心。
滿懷欣慰的衣水映興沖沖到廚房,請廚娘教她熬了碗粥,被燻了一頭、一臉的灰,還燙傷了嬌女敕縴手──然而,端到南宮珩面前,得到的卻是一句,太冷!
好不容易回到廚房重新熱過一回,他又嫌太咸,眼看時間已快到中午,怕他餓著的衣水映,又趕緊下米重煮一回,這一次,他卻又嫌粥稠。
幾十趟下來,他無所不用其極的用盡鎊種方法刁難她。
「妳是不是存心欺負我這個殘廢?嘴里說得好听要照顧我,卻故意煮出這種東西來氣我──」
「我沒這意思,只是第一回做,難免有些生疏,下回──」
「還有下回?」南宮珩暴烈的吼道︰「出去!」
「珩,別這樣……」
「我說滾出去!」
碗盤碎裂的聲音,幾乎嚇壞了門外的穆嬤嬤,她幾乎忍不住想沖進去,下一刻卻見衣水映難掩倉皇的急忙走了出來。
「小姐,您沒事吧?啊?」穆嬤嬤焦急的上下審視起她。
「我沒事。」衣水映試圖從臉上擠出一抹笑。
「小姐,別再這麼糟蹋自己了!」穆嬤嬤心疼的拉住她,實在看不過去。「大莊主他根本像變了個人似的,妳何苦委屈自己任由他這樣刁難?」
「女乃娘,不怪他,他腿受了傷,情緒難免不穩──」
「小姐,再怎麼說您也是衣家的小姐,他待您簡直比一個丫鬟還不如,您叫女乃娘看了怎麼不心痛?」
「比起珩,我不過只需要多點耐性,已經是何其幸運了,是不?」
「您凡事都為旁人想,總該也替自己想想吧?!」
「除了這樣,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他好過些……」衣水映緊咬著唇,眼底的淚就是不敢讓它掉下來。
「我可憐的孩子──」穆嬤嬤不舍的緊抱著衣水映,喃喃的說道。
苑外,一抹挺拔的身影目睹了這一幕,兩手不禁緊握成拳,眼中流露的是濃濃的不舍與心疼。
南宮琰不知是老天爺無情、還是造化弄人,竟會讓原本和樂融洽的山莊演變成這個樣子。
看著他自小發誓,要照顧保護一輩子的映兒,如今受盡委屈,他卻甚麼也不能做,更無奈的是,他竟然也恨不起那個曾經奪去他的所愛,如今卻失去了雙腿的大哥!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衣水映從大哥手中搶回來,但她已是大哥的妻,雙腿不良于行的大哥,也需要她的照顧,他怎忍心為了自己,再將大哥推入痛苦的地獄?
看著苑里默默流淚相擁的兩人,南宮琰再也不忍多看一眼。
他遽然別過頭,轉身就往後院而去。
☆☆☆
南宮琰循著下人的指引來到後院,只見霍令齌正坐在柴房里刨木頭。
來到南宮山莊作客已經好一段時間,除了固定給南宮珩診視,其余時間他始終是這副特立獨行的樣子,輕松自在的宛如在自己家里頭。
「听說你是個大夫?」南宮琰淡淡開口道。
霍令齌微微挑了下眉,沒有回答。
「我大哥的腳──還有沒有醫治的希望?」站在一旁許久,南宮琰總算再度開口了。
「你還是關心你大哥的,是不?」霍令齌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瞥他一眼。「你大哥的腳,不是全然沒有希望。」他再度刨起木頭,輕描淡寫的說道。
「有方法可治?!快告訴我!」
「要醫治他的腳,需要幾味藥。」他神情專注的拿起木槌,將一根橫木打進兩個木輪間。
「只是這樣?」南宮琰有些不敢置信。
南宮山莊甚麼沒有,各式奇特珍貴的藥材多得數不清,需要甚麼,只要他開口一句話就成了!
「事情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看他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霍令齌不禁失笑。
「這些藥可全是放眼天下極為罕見的藥材,連宮中也不見得有,想全部找齊,恐怕沒那麼簡單。」
「需要哪些藥?」
「半夏、萆薢、秦芄、東綠油、石菖蒲、川芎跟──赤芍藥!」
「赤芍藥?」霎時,南宮琰的臉上閃過一抹震愕。
他曾經在一位老藥師那听過這味藥,據說是世上罕見,具有舒筋活血神效的奇藥,沒想到竟真有其存在。
「這味藥千金難求,長在極陰寒、險惡之地,怕是蜀中深山才有。」
「蜀中?」
「我會設法找尋藥方,不過──我不敢保證找得齊。」連霍令齌也毫無把握。
「不用了!」南宮琰堅定的望著他。「他是我大哥,我會負責找尋這些藥方醫治他的腿!」
聞言,霍令齌驚訝的挑起了眉頭。
「你們這兩兄弟真有意思。」突然間,他勾起唇玩味的笑了。「表面上你們像是勢同水火,感情卻如此深厚,令人嘆絕啊!」
「你別多想了,我只是基于兄弟之情罷了!」南宮琰嘴硬的別過頭去。「至于他用卑鄙的手段搶走了映兒,我這輩子絕不會原諒他!」
「你跟珩之間的事我無權干涉,不過若有心,就快去進行吧!若拖過一年,一旦你大哥的雙腳脈絡淤塞,就算是大羅仙丹恐怕也難治了!」
只有一年時間?
南宮琰沉默半晌,一言不發的突然轉身就往外沖。
☆☆☆
「這是給你的!」兩天後,霍令齌終于將一輛車子模樣,上頭還有個椅子的東西推到他的寢房里。
「這是甚麼?」南宮珩看著眼前這輛奇形怪狀的木車,不禁蹙起了眉頭。
「這叫木輪椅,可以讓你隨心所欲去你想去的地方。」霍令齌坐上木輪椅,示範著該怎麼使用操作。
「我不坐!」看著在房內四處滑動的木輪椅,南宮珩遽然別過頭去。
「難道你真想把自己困在這房間里一輩子?」
霍令齌看著坐在床上,神色消沈的南宮珩,忍不住嘆了口氣。
「我只是個瘸了腿的廢人,還能上哪去?」南宮珩自嘲的一笑。
看著他才短短幾天,就變得憔悴陰沉的俊臉,以及那雙毫無光彩的眼神,霍令齌語重心長的吐出一句。
「你不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胸襟豁達、聰明睿智的南宮珩了!」
「換做任何人,失去兩條腿,都會變成我這鬼樣子。」南宮珩憤怒的吼道。
「你的腿並非全然沒有醫治的希望。」
「喔?你的意思是說,我該樂天的期盼著哪天老天爺心情好,還給我一雙完好如初的腿嗎?」他嘲諷的重捶了下麻木的雙腿。
「你太偏激了!」霍令齌忍不住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