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菊開 第22頁

「我沒有殺他。」畢非焉直覺地開始辯解。

歐天姿站起來,表情卻比任何人都要鎮定,「我跟你們一起走。」她又轉身對秦方鞠了一躬,說︰「對不起,老師,讓你們掃興了。不管怎樣……生日快樂。還有你們,新婚快樂。」

說完她笑笑,握住畢非焉的手,隨同便衣一起上了警車。

警車呼嘯而去,留下滿堂賀禮的賓客,或震驚或唏噓或不屑或興奮或緊張,總之炸開了鍋。

「這是怎麼回事?」警察局的走廊里,匆匆趕到的江桂珍和Peter連忙向歐天姿詢問消息。

歐天姿靠在牆壁上,淡淡地說︰「警方從地下管道里撈起了凶器匕首,包匕首的衣服是非焉的,而匕首上殘留的血跡經過證實與死者紀魏新吻合。」

「衣服?」江桂珍以手撫額,申吟出聲,「我的上帝!這都在搞些什麼啊?那現在二少在哪?」

「他被暫時關押,不允許保釋,下周三開庭。」

「哦,上帝!」

Peter小聲地插話道︰「現在外面圍滿了記者,好不容易那場闢司的影響才剛過去,現在又被翻回來,真是……」

江桂珍一把抓住歐天姿的手說︰「歐律師,現在就只有妳能救二少了,全拜托你了!」

Peter也說道︰「是啊是啊,歐律師,妳一定要想辦法推翻這件證物啊!」

歐天姿靜靜地看了江桂珍一會兒,將手抽了出來,「對不起……」

「什麼?什麼對不起?」

歐天姿深吸口氣,沉聲道︰「對不起,我不能擔任非焉的辯護律師。」

江桂珍和Peter.同時驚呼出聲︰「為什麼?」

「總之……對不起。」歐天姿點個頭,轉身走了。

江桂珍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驚訝道︰「她和二少不是在戀愛嗎?」

「是啊,沒道理不幫忙啊?奇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晚上10時,人群散盡。秦方一人獨坐在二樓的書房里,將歐天姿送他的那張光盤放入計算機中,打開來看,第一個活頁夾里果然收錄了她從小到大的所有照片,然而說這「所有」,加起來也不過二十幾張,17歲以前的更少,才七張,每張都面黃肌瘦,營養不良的樣子,衣服也穿得很寒酸,她小時候吃了不少的苦啊……但照片里的她,每一張的表情都是振奮的,即使是靜靜看著鏡頭,都能從眉眼中看出好勝和進取來。

第二個活頁夾里是她的作文和日記,十篇都是WORD格式,惟獨一個文本文件。秦方先打開那個文本,里面寫著︰WORD文文件需要密碼才能打開,密碼是「father」。

Ps︰此文本看後請刪除。

秦方忽然覺得眼楮有點濕潤,這個孩子,做事情還是這麼細心謹慎,這麼為他著想,擔心被他的家人看到里面的內容。

一時間不敢再點那些WORD文件,便打開了第三個活頁夾,里面是rmvb格式的文件,用Realplayer打開後。歐天姿的笑臉頓時跳了出來。

被拍攝的地點是在她家,她坐在沙發上,望著鏡頭微笑著說︰「生日快樂!」

秦方笑了起來,這個孩子,總是別出心裁,什麼花招都想得出來。

幾秒鐘後,歐天姿換了個姿勢,繼續說道︰「記不記得上次你住院時我對你說,請你一定要好起來,要好好保重身體,要看著我成長,看著我一步一步按你曾經走過的道路走下去,取得和你一樣的成績。」

她垂下眼楮,笑容變淺了,「當初說那句話時,是真的以為自己面前還有好長一條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不停地走下去。可是……疲倦感越來越濃,我發現自己走得越來越累,甚至會想,如果現在就停下,可不可以?」

抬起眼楮,笑容已全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點點迷茫,一點點感慨,和一點點倦色,「當我有停下的念頭時,卻發現原來已經不可以了。功成身退,是多少人的夢想,能在最巔峰時告別舞台,留下最完美的一幕,讓旁人為你驚艷一生,仰慕一世,何其美好。但是,真正能做到那樣的,能有幾人呢?

「我停不下來了,就像安徒生筆下的那個女孩子,她因為虛榮而穿著紅色的鞋子去做彌撒,然後她發現她開始不停地跳舞,不停地跳,跳得魅惑眾生,也跳得筋疲力盡。為了停下,她只好砍掉了自己的腳。這麼悲慘的結局,一直以來我都阻止自己去想呢。」說到這里她聳聳肩膀,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可是……我做錯事了。」歐天姿嘆了口氣,「我現在很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听你的話。我接了杜寒飛的案子,並且放任自己一步步沉到那個危險的旋渦中去……因為我太想贏了。當你開始勸導我時,我所想的是‘為什麼連你也要懷疑我的能力’,于是我就更想要贏,並不顧一切地去贏……結果就是,我雖然抓住了其中的關鍵,發現了里面隱藏的真相,但同時,也給自己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你曾經說過,一個知道當事人太多秘密的律師其實並不是一個好律師,我忘記了這一點。對不起,我現在承認……其實我很失敗。」鏡頭忽然模糊了,幾秒鐘後,Realplayer顯示播放完畢。

秦方坐在椅子上,忽然感到了不安。他剛拿起電話想撥號碼,書房的門就被人敲開了,秦夫人笑著說︰「天姿來了,說有事情找你談。」

妻子身後,歐天姿默默站著,朝他笑了一笑。

「你們談吧,我先去睡了。」秦夫人溫婉識趣地退了出去,歐天姿站在門邊,依舊沒有動。

秦方起身走過去牽住她的手,將她帶到一旁的長沙發上。「坐下來,我們談談吧。」

歐天姿面色凝重,低聲說︰「我來是拜托你一件事的--請你擔任畢非焉的訴訟律師,出庭為他辯護。」

秦方沉吟了片刻,問︰「為什麼妳不自己做?」

「因為……」歐天姿抬起頭,格外平靜也格外冷靜地說︰「我要出庭當證人。」秦方驚詫,「證人?」

「因為他是無辜的,而我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誰。」

秦方的聲音一下子冷了下來,「杜寒飛?」

「你看了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了?」歐天姿苦笑,「似乎現在說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不過也好,起碼因此我能幫非焉徹底洗刷罪名,還他清白。」

「妳沒考慮過自己如果出庭作證,把妳委托人的秘密公布于眾,這對你的職業操守以及今後的事業會有什麼樣的影響嗎?」秦方的眉心開始打結,意識到了某種不祥。

歐天姿靜靜注視著他,目光如水般飄淺了他的擔憂,隨即彌漫起淡淡的心痛。她……難道她要用自己的前程去換取那小子的清白?一念至此,秦方更是加重了語氣說︰「值得嗎?天姿,其實妳可以……」

歐天姿柔聲打斷了他︰「我--累了。」

秦方一怔。

歐天姿繼續道︰「我入行才4年,就已經覺得很累、很累了。因為想要表現到最好,所以有點不擇手段,很費心機,很努力,也很辛苦。我,真的真的很累了,這場舞蹈,無論開始是處于什麼原因,我都不想再跳下去了。我本來還奢望能功成身退的,現在看來是不能夠了……不過也好,真正做了決定,沒有退路,只能硬起心腸砍自己的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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