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菊開 第23頁

這個時候,她還能笑出來,連自己都開始佩服自己。

秦方目光沉痛地望著她,忽然說︰「對不起。」

「呃?」

「爸爸……對不起妳。」秦方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低聲道,「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感覺說什麼都是無能為力。我虧欠妳的實在太多了,能為妳做的卻又;太少。天姿,我該怎麼辦?爸爸應該怎麼做,才能稍微補償妳一些?」

歐天姿抬起頭,微微一笑,輕輕道︰「幫我喜歡的人打贏官司,洗月兌罪名。這樣……就足夠了。」

好奇怪,為什麼她永遠在他面前哭不出來?為什麼擔憂難過到極點了,可是看見他時還會故作坦然,把冷靜和鎮定的面具戴到最後?這個時候,她不是應該撲倒在他懷里放聲大哭,把這麼多年來的委屈和辛酸都一五一十告訴他的嗎?可是,沒有眼淚呢,一滴都沒有。

那麼渴慕的親情,一旦到來,首先退縮的反而是她。是不是一樣東西向往太久了,因為一直得不到,所以慢慢也就習慣了?

書房的燈光在歐天姿眼中綻化出了層層光暈,就像這虛幻不定的人情世故。

但在迷亂之中卻有一個信念逐漸清晰--她要救畢非焉!她要用盡一切力量救他,搭上自己的信譽,搭上自己的前程,在所不惜

第九章

陰冷僻靜的走廊,呼吸在這被渲化成了虛無,惟獨腳步聲清晰,一下一下,直扣人心。

歐天姿第三次跟在警衛身後,為著同一個人。鐵門開處,畢非焉迎面站了起來,目光幽幽,一分喜悅,九分安然。

歐天姿在他面前坐下,靜靜地看了他半天,凝眸一笑說︰「我們又在這個地方見面了,世事真搞笑。」

「是啊,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是在這里。」

歐天姿輕吁口氣,繼續用輕松的口吻說︰「你好像一點都不害怕。」

畢非焉笑了,「我沒有殺人,為什麼要害怕?而且……有妳在,不是嗎?」

「這麼信任我?不怕我把你給賣了?」

「不怕。」畢非焉很堅定,也很坦然,表現超乎她想象得好。看到這樣的他,歐天姿不知道心里是感動,還是酸澀。怎麼舍得告訴他呢?怎麼舍得告訴他事情的真相?任何加諸在他身上的痛苦,都會擴大十倍地還給她自己,她竟然可以有那樣的柔軟情懷去愛一個人,這種感情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于是她選擇了避而不談。

「乖啦,你很快就能出來的。我請老……我請爸爸出任你的辯護律師了,他很棒,一定能幫你打贏官司的。」

畢非焉訝異,「怎麼我的律師不是妳嗎?」

「你希望是我?」歐天姿挑起眉毛慧黠地說,「抱歉,我另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不能當你的辯護律師了。至于是什麼事情,你到時候就會知道啦!」

畢非焉「哦」了一聲,垂下頭去。

看見他的黯然,歐天姿轉轉眼珠說︰「我那天問你,如果不當明星你會選擇干什麼。現在換你來問我吧,如果不當律師,我會選擇干什麼。」

「呃?」

歐天姿偏著腦袋,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其實我小時候的夢想是當個畫家,不是西洋畫,是國畫,穿長袍拿毛筆的那種。我覺得西洋畫派的畫家大多行為偏激思想怪誕,但是國畫不同,國畫的畫家們都很儒雅,清華溫潤,讓你聯想到竹、蘭、松等等美好的事物。你說如果我現在去開始學的話,年紀會不會大了些?」

「妳不當律師了嗎?」雖然單純,但畢非焉還是敏銳地抓到了她話中流露出的信息。

歐天姿微微一顫,但臉上仍是浮現出微笑說︰「支持我嗎?我想去學國畫,非常想。」

畢非焉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妳做什麼我都支持妳。」

「有你這句話就太好了。」歐天姿低聲喃喃,「把腳砍下來時,也不會那麼痛了……」

「什麼?」畢非焉沒听清楚。

「沒有什麼。總之就這樣啦,我走了,好好休息,出庭時要精神抖擻,給大家留個好印象哦。」歐天姿起身剛走幾步,又回頭,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一定會沒事的。」

畢非焉對她露出個毫無心機毫無顧慮的笑容。

歐天姿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終復沉寂。

7月4日晚7點,一隊便衣在皇冠娛樂城的包廂里以「協助調查」的名義帶走了杜寒飛,15分鐘後,羅望舒的房門也被敲響,警察很客氣地請她去警局喝咖啡。

7月5日,B城聚集了數十家媒體的一線新聞記者們,為紀魏新被殺案的新進展而四處奔走,渴望獲得第一手資料和蛛絲馬跡。晚6點,某消息靈通人士透露出最新訊息︰由于律界毒菊歐天姿的倒戈相向,杜寒飛被指控為殺害紀魏新的真正凶手,警方正在全力調查取證,真相尚有待時間。

7月6日的各大報紙都以最醒目篇幅報導了這一事件,標題多為《巨星精英具有嫌疑,凶殺真相撲朔迷離》、《歐天姿為男友辯白,證詞可信度有幾?》、《這個時代我們需要怎樣的偶像--從紀魏新被殺事件說開去》、《協議離婚?夫妻本是共犯?》、《羅望舒與紀魏新--不得不說的故事》……

一時間,這起官司成了全城人矚目的焦點,街頭巷尾隨處可听到有關于它的討論;畢二少的FANS們更是自發組織起來游行示威,打出橫幅「嚴懲殺人真凶,還我二少清白」、「二少是無辜的,我們支持你」等等;而記者們更是挖空了心思想盡了辦法想采訪該次事件的關鍵人物歐天姿,但無論是到事務所堵人,還是在她家門口等候,都沒有發現她的行蹤。

就這樣,在一片沸騰中迎來了7月7日,法院外人頭鑽動,記者如雲,無數雙眼楮緊張地注視著大門,等待審訊過程結束。一輛警車開來,歐天姿在幾位警衛的陪同下終于現身,記者們立刻一涌而上,七嘴八舌地提問發話--

「歐律師,請妳談談對這場闢司的看法好嗎?」

「歐律師,妳認為你這次出庭作證的確不帶任何私人感情成分嗎?妳和畢非焉的關系是否像外界傳說的那樣是男女朋友的關系?」

「歐律師,妳確定妳的感情傾向不會影響妳的證詞嗎?」

「歐律師……」歐天姿一言不發,只是微笑著走了進去。

開庭大概一刻鐘後,終于輪到她出場,在警衛帶領下走進法庭,這麼熟悉的地方,本是她唇槍舌箭綻放風采的地方,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坐在證人席上,而不是律師席。

第一眼看向畢非焉,果然,他的臉上滿是震驚之色,對她的出現事先全無所知。

她朝他笑笑,卻看見他眸底深處的悲色。真是個傻瓜,有什麼好難過的?

第二眼看向被告律師秦方,秦方沖她微微頷首,那溫和沉穩的表情,像熨斗一樣燙平了她心上的褶痕。

多麼奇妙的一刻,她有幸親自坐到法庭上,以一個證人的身份領略父親的風采。

第三眼看向檢察官衛淡嶸,彼此心照不宣吧。但他臉上,還是帶了些許悵然的表情,是為她感到可惜嗎?

這一場闢司過後,她就要跟自己的律師生涯說再見了。四年,真是滄海桑田。

第四眼留給自己,歐天姿垂下眼楮,念著宣誓詞,一如以往無數次在法庭上的那樣,沉著冷靜,字字堅定。

首先提問的是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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