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于室 第11頁

堂義即答道︰「丟了。」

「嗄?!」她睜大眼楮,一時上了當。

沒兩下子,他就自行拆穿謊言。「騙你的。」他側身,從後座拎出她的包包,遞還給她。

重要的物品失而復得,千雅反而更加失落,毫無欣喜之情。

這表示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系也沒了,從此再也沒有牽扯,但這是必然的結局,由不得她決定。

「你……你還好嗎?」她找借口想多留一會,也是發自內心的關切。

堂義睨住她,沉默以對。

「你爺爺沒事吧?」明知這會是地雷,她還是踩下去。

他的心一痛,冷冷嘲諷道︰「挖新聞挖到我身上來了?」這個想法,讓他更覺不快。

「你能不能別曲解別人的好意?!」千雅又氣又急地輕斥。「我是真的……」很擔心你。她卻沒勇氣再說出口。

堂義瞅著她悲憤交雜、憂心忡忡的神情,心中堅固的堡壘頓時崩坍了一角。

「真的怎樣?」他問,竟有幾分期待下文。

「沒怎樣。」千雅垂眸,語氣淡然,決意隱藏起真心。

或許在他眼中,平凡無奇的她,連關心都廉價可笑,不屑一顧。

氣氛越凝重,兩人的心情亦隨著益發沉重。

堂義極力忽略無以名狀的煩悶和失望,但到底期望听她從口中說些什麼,又沒辦法弄分明。

現在的情況太詭異,兩人簡直像在吵架卻沒人肯先低頭認錯的戀人。

荒謬!堂義驀地著了慌、亂了神,關起車窗,發動引擎。

千雅的腳生了根似的釘在原地,百般不願這樣不歡而散,不願兩人的交集就此畫下句點……她不想,卻不知該怎麼做。

叭──叭──堂義按著喇叭,示意她讓開。惱人的噪音越拉越長,彰顯出他的不耐煩。

這女人究竟搞什麼鬼?!一副離情依依的模樣,教他看了心煩。

見她沒有讓開的跡象,堂義索性倒車,自另一條通道揚長而去。

千雅怔愣著,緊抿著唇竭力將淚鎖在眼眶,不讓它落下。

呆立好久,她踩著虛浮的步伐,緩慢地走出停車場。

***

一踏進家門,堂義便疲憊地癱靠在沙發上,閉上眼楮,許多他不想接受卻必須面對的種種竄上腦門。

最敬重的爺爺病情惡化,原本預計下個月和光亞科技二千金孫琦的訂婚宴,提早至這個周末。這兩件事是導致他心情欠佳的主因。

堂義霍然睜眼,起身倒了杯加冰純麥威士忌,想將自己由負面的情緒中抽離。

爾後,他踱至電話答錄機前按下播放鍵听取留言,忽然,一張紙條飄然落下,躺在他腳邊。他俯身拾起,閱讀著漂亮好看的字跡。

堂義︰

謝謝你幫了我那麼多忙,很抱歉我卻無以回報。

雖然很可能一輩子都不可能發生,但,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直都在!

宋千雅

簡短兩行字,字里行間流露出奇妙的氛圍,宛若一首動人優美的詩,令他咀嚼再三。

回想起在醫院停車場,她的各種神情、與她的對話,在他腦海中盤旋,再度沖擊他的心。

堂義攢起眉,將表達感謝的紙張隨手擱置,啜飲著威士忌,任答錄機不斷流泄出無關緊要的留言,手機也在此刻湊熱鬧似的響起。

他一口飲畢杯中物,拔掉答錄機插頭、關掉手機電源,將自己置于黑暗之中。

他緊鎖的眉,抑郁難開,心頭的結,始終無解。

第六章

商場上叱吒風雲的堂孫兩家訂婚宴,本該是眾所矚目的焦點,然而,在堂義的堅持下,他的未婚妻孫琦也只得妥協,兩人決定低調舉行,不向媒體公布。

她明白,訂婚只是個過程,結婚才是重頭戲,所以她願意忍受、願意退讓。能成為堂義的妻子,才是最重要的。

訂婚宴選擇在堂家旗下經營的度假飯店秘密進行,與會人士只有雙方的至親、以及各自的知己好友數位,人數並不多。

訂婚宴的時間比想像中拖得長,賓客散盡約莫晚間九點。

「阿義,你要去哪里?」孫琦忙不迭叫住要離開飯店的未婚夫。

她還安排了一場私人派對,想好好把未婚夫介紹給她的一票好朋友認識呢!

堂義松開領帶,解放悶了一整晚的束縛。「出去晃晃。」他簡單地說。

孫琦大膽地抱住他,枕在他的胸膛,噘著嘴,展現小女人的嬌媚。「你忘了待會兒還有聚會嗎?」

「我累了。」堂義握住她雪白的藕臂,拉開兩人之間過于黏膩的距離。他看著她妍麗的容顏,輕輕扯開一抹笑容,柔聲誘哄。「要相處,以後多得是機會,不是嗎?」

他的說詞令她心花綻放,勾人的美眸波光流轉,毫不掩飾露骨的迷戀。

「可是我跟朋友說好了,你也會在的……」孫琦試圖說服他改變心意,從小被捧在手掌心慣寵的她,從不懂什麼叫挫敗。

「我相信你有本事安撫你的朋友。」堂義笑了笑,在她白皙無瑕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孫琦在他溫柔似水的眼神中迷醉,被催眠似的頷首應允。「那,安排下個周末好嗎?」她並沒有完全打消主意。

「隨你喜歡。」堂義冷冷拋下一句,便頭也不回地離開飯店。

孫琦垮下精致的麗容,訂婚的喜氣被破壞殆盡。她氣他忽冷忽熱的態度,又同時被這樣的他深深吸引。

愛上一個公子雖然辛苦,但她有絕對的自信,讓他愛上她!

***

在醫院折騰了一晚,直到確認爺爺沒有生命危險,堂義才終于松一口氣。

不過,醫生告訴他,老人家身體機能越來越衰弱,很可能撐不過這個夏天。

他還沒有做好接受死別的心理準備,他想,他永遠都準備不好,關于面對死亡這件事。

悄悄出了病房,堂義棄電梯改走樓梯,試圖沉澱紊亂的心緒。

來到七樓與六樓的交界,他听見一男一女正在交談,听起來似乎有所爭執。

他駐足,雖然無意聆听他們爭吵的內容,然而,在靜謐的空間里,任何一點聲音都清晰可聞。一切就這樣傳進他的耳里──

「把錢給我!」男子的嗓音里透著幾分滄桑與疲倦。

「那是要繳媽住院費用的錢……」女子低斥,不肯妥協。

「我不管!」男子咆哮。

「哥──」女子哽咽的驚呼。「你不能把錢拿走……」

「等我翻本了,加倍還給你。」

「你不要再賭了!清醒一點好不好?!沉迷賭博不會有下好場的……」女子苦口婆心地規勸,同時也無比失望。

男子沒有理智可言,一把搶走了錢倉皇而去。

女子倚在牆邊,表情空洞、頹然喪氣。

堂義步下階梯,離她兩三步的距離看著她。

察覺到有人,千雅慌張抬頭,看清來者後,她的眼神閃爍逃避,別開臉不敢與他對視。

他不凡的身分與耀眼的存在,更加深她內心的卑微與無奈,再次深切體認到人世間有諸多不公平,是難以跨越的藩籬。

「這次不對我發飆?!」堂義撇唇,故意激她。「說‘你這種有錢人家的少爺懂什麼、老天爺不公平’之類的。」他沒忘記過,上回在這里,無辜的他成為她發泄、仇視的對象。

千雅抿著唇,悵然不語。不過,他還願意理會她,令她意外。

她以為上回在停車場,將是最後一次能見到他的機會。

「有空嗎?」半晌,他突然問她。

千雅終于狐疑地抬眼望向他,但只有短短數秒,又立即低下頭。

「你說有需要你的地方,你一直都在。」堂義還記得她留下的感謝紙條上的字句。

千雅的心口一震,心海翻騰。

她私心把感情注入于文字中,他感受到了嗎?能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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