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隨便寫寫的客套說詞,還是真的可以兌現?」堂義漠著俊臉追問。
她懸著一顆心,不甚明白他的用意。「你會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她失神地低喃。
她憂傷晦澀的神色,一如他現下的心情,只是,他不習慣把痛苦的一面表現在臉上。
自小爺爺灌輸的觀念里,男人不管面臨多少挫敗與不順遂,都不能顯現出來。讓人窺知心中的脆弱,等于被捉住弱點,這是身為男人的大忌。
他一直謹記著老人家傳授的信念,但是在她面前,他奉為教條的真理,似乎派不上用場。
即使她握有他的弱點,他也不認為她有能力威脅他什麼。大概是他也同時知悉她的痛處,進而產生一種微妙安心的心理。
他渴望著有一個人,能真正走進他的心深處,懂得他的軟弱、不安,接納他的不完美,安撫他孤單受傷的靈魂。
奇異的是,每回與她相處,都會有一股莫名的安心油然而生,好像即使被她看到他毫無防備的模樣也無所謂。
堂義眉宇低斂,找不出任何理由解釋對她的特殊情愫相信賴感。
靶受到他凝視的目光,千雅的心,依然沉重得無法歡愉的跳動。
「回答我的問題!」她的不理睬,讓堂義欠佳的情緒更為浮躁煩亂。
千雅也不太高興,憤然回嘴道︰「你會需要我嗎?既然不需要,問那種問題不是太多余?!」
「哪來那麼多廢話?」他瞪住她生氣的臉,沒好氣的駁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總是這樣,跟她說話的時候,想法和表情是一致的,不假掩飾。
千雅篤定地點了點頭,低語道︰「如果你需要我的話……」
話甫落,堂義便拉住她的細腕下樓。
「你……要去哪里?」千雅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陪我。」他拋出簡單兩個字。
他走得好快,千雅跟不上他的腳步,好幾次都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走慢一點……」她皺著眉,姿態狼狽。
堂義置若罔聞,直到一樓時,千雅一腳踩空,從階梯上滑了下去,他才放緩步伐,回眸睇著她。
千雅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一圈明顯的紅痕,隱隱發熱著。
「反悔了?」堂義忽然發覺戲弄她的樂趣,喜歡看她敢怒不敢言的倔強模樣。「記者都只會說好听話?」他譏笑她。
「不是。」千雅氣惱的否認。「你到底想怎麼樣?」她被他搞糊涂了。
他在遷怒,把心里的不痛快,藉由捉弄她發泄出來。
「沒怎樣。」他冷著臉,逕自下樓,走往地下停車場。
千雅猶疑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
全球限量的黑色跑車在公路上馳騁,猶如一頭出柙黑豹,狂野難馴,駕駛座上的男人緊皺著眉,郁郁寡歡。
堂義雙手牢牢握住方向盤,力道之大,令他小麥色的手背上青筋浮現、指關節微微泛白。
餅快的車速讓千雅的心提得老高,心髒好像隨時都會從嘴巴跳出來。
她偷偷打量他冷肅的俊臉,緊鎖的眉心不知承載著多少不為人知的心事,也壓得她的心隱隱發疼。
「看夠了沒?」堂義冷不防開口。
千雅像做壞事被逮個正著的犯人,紅著臉急忙轉移視線。「你開車老是這麼快嗎?」
「看情況。」他答。
「是看心情吧!」千雅糾正他。
「你倒是很了解我。」他冷嗤,心頭卻迅速掠過一抹暖意。
他很意外,跟她談話可以如此輕松沒有芥蒂,說著不著邊際的瑣事,他卻反而自在,無須顧慮太多,更不會有利害關系。
千雅黯下眼眸,思緒復雜。
她多想進駐他的心,把他看個透徹。
沒見到他的日子,她以為就能拔除悄然滋長的愛苗,與他四目相接的剎那,禁錮的迷戀又傾巢而出,仿佛比先前更深刻濃烈……
「你心情不好?」千雅語氣很輕,像在自言自語。「堂老先生狀況不好嗎?」她揣測著。
去醫院的人,心情恐怕都很難好起來吧!幾次不期而遇,他的臉色都很凝重,勢必是跟他爺爺有關。
堂義微怔,然後若有所思地覷她一眼,沒有接腔。
然而她的每句話,都直擊他心里最脆弱的部位,是她太聰明敏銳,還是他表現得太明顯?
見他抿唇不語,千雅以為自己說錯話,感到過意不去。「對不起,我不應該亂猜。」
餅了一會,堂義才徐徐坦承道︰「你沒說錯。」
他低沉的嗓音飄散在空氣里,化為一縷寂寞植入她的心田,千雅能感覺到他深沉的憂傷。
由此可見,他和爺爺的感情一定很好,不想失去又不得不失去的恐懼,勢必時時刻刻都折磨著他。
她不會安慰人,有時候,沉默的陪伴即是最好的安撫方式。
只是,她不懂,他身邊圍繞的女人那麼多,個個都是外型出眾的美女,為什麼偏偏隨手拉了姿色平凡、身材普通又生活乏味的她?
千雅望著窗外,一盞盞路燈的光芒急速飛掠而逝,猶如流星一般劃過黑暗的邊際,連同玻璃窗上映著駕駛座上男人好看的側顏,一同墜入她的心底。
與他共處于同一個空間時,她便會覺得四周的氛圍變得格外虛幻、不切實。
每回短暫的交會,她都感到既甜蜜又酸澀,讓她的心嚴重失衡。
她愛上他,注定是沒有結果的單方苦戀……
堂義瞥見她沉靜的神情,像灑落的月光,散發著溫柔寧靜的氣質,奇異地撫慰了他煩亂的心靈。
***
一段極速狂飆後,堂義開著車抵達某知名五星級飯店。
「堂先生,好久不見。」經理匆匆趕至,殷勤招呼。「要替你準備房間嗎?」
堂義沒有搭理,逕自朝電梯方向走去,千雅也只好忽視經理詫異到幾近詭異的眼光,硬著頭皮尾隨其後。
他們來到五樓義式餐廳。
「堂先生,很抱歉,這位小姐的服裝恐怕沒辦法進入用餐。」服務生把他們擋在門口,歉然地說。
千雅頓時漲紅了臉,感到困窘、局促不已。
堂義審視她的服裝──舊T恤、牛仔褲和髒布鞋,確實和餐廳格調不符。
這樣被品頭論足,千雅的自卑感又開始作祟,她低著頭,黯然神傷。
堂義賞了服務生一記冷眼,責怪他的不識相。「算了!」他留意到她的臉色變化,于是改變主意。
他索性調頭離開,找來經理安排房間,並且點了酒及菜肴。在房里,就算果著身子吃滿漢全席也沒人管得著。
千雅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地杵在房外。
堂義發現她沒跟進來,起身拉開房門,伸手拉她入內。「我可沒叫你罰站。」
「你看起來不需要我陪。」千雅奮力抽回手,不想被他牽著走,也不希望自己陷得更深,終至無法自拔。
堂義眯起眼睨住她。「生氣了?」
「我該回家了。」語畢,千雅便旋身要走,逃避著對他的感情。
「我以為你懂我。」堂義冷冷的聲音赫然響起。
他不帶溫度的語調,凍得她動彈不得,也讓她築起的心牆瞬間轟然倒塌。「我怎麼可能懂你……」她沒自信的自我否定。
他們之間的對話太曖昧,可她明白他為她做的、對她說的並不具任何深意。
「不懂就算了!」堂義拋下話,便留下她獨自負氣離房。
在他走後,偌大的高級套房一片寂靜無聲,千雅怔立許久,他的態度令她茫然迷惑──
他認為她懂他,所以需要她的陪伴……
倘若,他覺得僅有幾次接觸的她便稱得上了解他,那麼,那些和他傳八卦緋聞的女友呢?難道都沒人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