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風波?木蘭 第22頁

??宮中死傷慘重,她的心底卻沒有悲感。她靜靜的倚在窗前,遙望著天空。興帝輕易的將熟睡的猛虎吵醒,只毀了半邊臉頰真是萬幸。

??沒有牽連百姓烽火,也是萬幸。

??然後呢?

??失去猛虎的邊關,東霖等于門戶大開,近十年辛勞布棋,終成殘局。殘局也好。

??當聖旨降臨時,她很平靜。挑撥君臣,教唆弒君,侮辱宮闈…還有沒有?

??「…念功在朝廷,著東霖木蘭去其皇姓,摘其封號,與額駙貶為庶人!」

??庶人?!

??兩人相對而笑。自此海闊天空,無拘無束。

??木蘭卻落下淚。心底空蕩蕩的。

第七章

??「跟我進去。」站在唐府大門,劍麟哀求木蘭,「不管怎麼說,都是妳的翁姑,總該拜見一下。」

??她堅決的搖頭,「你我名分未定。雖有宣旨,不過是王公公來府口宣,興帝為人陰狠無才,睚眥必報。我若入唐家,唐家永無寧日。再者…」她知道唐大人身為御史,對她向來不假辭色,身為政敵多年,更不會接受她這個削為庶民的兒媳婦,她搖搖頭,「父母深恩難報,為人子女遠行自當告別。你自去團圓,三日後,我在風雨樓等你。」

??怔怔的看著她的麗顏,她仍是男裝,神情有著輕愁。卻比女裝更適合她。「君子一言…」他害怕木蘭思慮過甚,就此離去。

??「快馬一鞭。」她微微笑,鼓勵的按按他的手。

??望著他走進唐家大門,木蘭策馬緩行。麗京在她和石中鈺的治理之下,繁華盛極,治安極好。九州之上,天子腳下,不出麗京,她自然是無礙的。

??走進風雨樓,迎面的店小二認不出這位端雅公子哥就是名震天下的木蘭公主,殷勤的迎上雅座。

??常听劍麟說的說書人何在?她眼楮梭巡著空空的桌子,「小二哥,」趁著送飲食過來的店小二,「怎不見說書人?」

??店小二連忙噓了半天,「公子爺,您老小點聲。」他聲音壓得低低的,「咱家說書先生犯事了!連听說書的客倌都挨了板子,您可別往禍里踫。」

??「這又是怎麼說的?」她愕然。

??「據說…說書先生犯了龍顏,已經砍頭了…」他更小聲。

??「東霖朝向來不避譏諷時弊。」她怒不可遏。

??「客倌哪,您哪里知道?」小二端詳她一會兒,「您大約是準備今秋大比的舉子吧?怪道什麼都不知道。改朝換代,哪有什麼都相同的?」他懼禍,左右看看,「您也就好好讀書,看能不能頂石宰相位置,想想升官發財吧。」借故忙就走了。

??「升官發財?!」一旁坐著的青年先生一拍案,「國亂出賊子,讀聖賢書,所學何事!棟梁已傾,棟梁已傾…」端是涕淚縱橫。

??仔細望了望這位青年先生,只見他雖醉卻有種蠻然的感覺。她心底掠過「文死諫、武死戰」的不祥感。

??禮部姚大人?!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木蘭漫吟,引起姚大人的注意,他原興奮的跳起來,仔細對著木蘭看看,又頹唐坐下,「仁兄,」他招招手,「我還以為看到石宰相呢。可有幸同酌?」

??沒認出我?也對,近年她與百官相見匆匆,幾乎都是石中鈺打發他們的。

??「你問小二哥是沒用的,」姚大人還是秉著御史的臭脾氣,「說書先生嘲笑今上裝神避禍,讓木蘭公主收拾舊河山,再回來坐享其成,已經斬立決了。就在外面的馬路上!昨夜段將軍劫走石宰相,文武兩棟梁已然崩塌。監國已被削為庶民,國事敗壞若此!」

??左右的客人听他們講足以彌禍的事情,都悄悄的結帳逃走了,偌大的風雨樓,只剩下他們兩個。

??這些木蘭都知道了,但是朝野如此反應,她倒也有點措手不及。「…東霖百官達人甚多,斷不因此三人有禍則國事敗壞,兄台也過憂了。」

??姚大人拍得整案齊跳,「若無此三人,東霖亡國久矣!」他想到當御史時再三諫表不禁懊悔痛哭,「…我只道監國狼子野心,哪知道她苦心孤詣。我只道欣見皇儲來歸,哪承想居然引狼入室!…」

??木蘭微微一笑,突然覺得心底的最後一點芥蒂都沒有了。所謂蓋棺論定,她總算知道這些年的苦心不是白白給了遂紫江。

??「…兄台,您以為文死諫武死戰,然否?」

??「此乃大丈夫本色!」他驕傲的挺挺胸。

??「非也,乃懦戰之人!」見他瞪大眼楮,木蘭不停口,「重死輕生,將置家國父君何在?!拼得一死,完了自己身後名,百姓何辜?社稷誰人看顧?若無可諫余地,何不致力政事?若是君上無道,誣陷下獄,死前卻留下幾年芬芳。豈不強過身後名?石宰相之冤,天下共知,沿路喊冤求情百姓蜿蜒,莫不是石宰相戮力匪懈,心念社稷之功。求名當求身後名。這名是實是虛,萬望姚大人思量。」她盈身下拜。

??愣愣的扶起她,「妳…妳…監國…」姚大人眼中含淚,「屬下…屬下…」

??木蘭搖搖手,「姚大人,死諫就免了。…」她眼尖,一把推開他,「當心!躲到桌子下面!」亮晃晃的刀砍在桌上。

??只見幾個帶兜帽的人圍住她,陰惻惻的聲音從半蒙面的兜帽里傳出來,「可是謫為庶人的東霖木蘭?」

??「正是。」她氣定神閑,心底卻暗暗警惕。當中幾個人的衣服微微鼓起,看起來有絕佳內力。

??「主教有令,殺無赦!」

??瞥一眼躲在桌子底下的姚大人,她飛身出了風雨樓。

??***

??的確太托大了!

??她掩住骯部不斷滴血的傷口,點了幾處穴道止血。原想麗京這些年整治,興帝帝位不穩,不敢對她妄自動手,卻忘了太上教與她仇深似海,巴不得把她粉身碎骨。

??多年的整治,一夕就可變天。

??她苦笑,嘴巴突然被掩住,正要下毒手,卻聞得淡淡的香氣。女子?

??定楮一看,她已身在織坊的狹窄巷道中。

??「五兒,」眼前憔悴的青裝女子吩咐著,「趕緊拿棉屑擦拭地上血跡。阿九,把那只大黑狗砍兩刀,然後讓牠往城外跑。織娘,幫我把公主扶進去。小心血別滴下來。」

??不知安危,她還是頭上一昏,暈了過去。

??再醒轉,月復部傷口仍然疼痛,卻密密的裹好了傷。青裝女子見她醒轉,捧著男子衣物跪下來,「監國,您的衣服已經染了血,這粗布衣裳請將就著穿。」

??她心知是被這群織坊女子救了,掙扎要拜,「木蘭感謝各位搭救之恩…」

??織坊女子慌得跪成一地,「公主折煞我等!監國之恩大如再造,今生有幸略報一二,怎堪公主答謝?」幾個女孩子已經哭起來。

??青裝女子服侍木蘭更衣,嘴里勸著,「監國,現在不是拘禮的時候。太上教那群賊子正在各織坊大搜特搜,此處亦不安全。您也無須報愧。若不是您大設織坊,我們這些流離女子真的得餓死麗京。」她憔悴的面容有著苦澀,「妾身閨名秀娘。戰禍家破,流落到麗京依親未果。若不是有官造織坊,家母與弟妹餓死久矣…」幾個女子盡飲泣。

??木蘭抬頭看看織坊昏暗的燈光,幾個女子臉幾乎貼到織機上,可見視力衰退到什麼程度。還有個半瞎的姑娘模著繡花棚子,一針一線繡著艷紅的嫁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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