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遠又近的悲傷距離 第12頁

「哎唷,學過素描也不說。上回那個爛布景也不幫忙修。」

「我沒學過素描。」至勤把涂鴉搶回來,不想穆棉讓別人看去。

烈哥站直起來,笑笑著,「那是穆小姐?」

至勤點頭。

「不錯的主意,既然相片拍不出她的樣子,畫畫是個不錯的方法。不過,原子筆畫的像不容易保存喔,何不畫成油畫?」

「油畫?我不會畫油畫。」

「不會?學就是了。以前你會攝影嗎?」烈哥不以為意的說著,剛好休息的時間過去,他吆喝著開始工作。

學就是了。他每天上課都要經過西畫社的畫室,從來沒想過參加,怔怔的看著里面的人拿著筆在畫布上涂抹。瞪著雪白的畫布,像是當中有些什麼想掙扎著出來。

他參加了西畫社。

堡作和功課外,他多了西畫社分配原本就不夠的時間。致信又挑在這個時候找他加入漫研社。

「漫研?」忙得有點暈眩的至勤看著他,「你哪看什麼漫畫?你不只看A漫嗎?還是漫研改研究A漫了?」

「胡說!不要侮辱我的人格好不好?」致信慷慨激昂的說,「那是少年時的荒唐事跡,現在我已經把生命奉獻給漫畫了!我最近正在努力的K『西血姬美夕』ㄟ!你了解嗎?關于吸血鬼這種題材,美夕又另開了新的局面和世界詮釋…」

等看到漫研美艷的社長,至勤心底才恍然的哦了一聲。

他媽的奉獻生命給漫畫,狗屎的致信,死虎爛白目。

但是,至勤還是認命的陪他去漫研,在致信和社長打得火熱,怠惰社務的時候,他這個倒霉的好朋友,還得出面管理漫研社。

這麼一來,他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能夠待在家里的時間越來越少,回到家除了面朝下的倒在床上,幾乎連清醒的時候都沒有。

漸漸的,至勤常常要一兩點才回到家。等穆棉睡著了,他還在外面忙著,等早上穆棉去上班,他仍然在床上熟睡。

穆棉一直沒說什麼。偶而半夜的驚醒看見至勤還在身邊,就能滿足的再睡去;清晨時能夠撫模熟睡中的他的臉,就覺得已經算幸福了。

雖然這種幸福,有著鏡花水月的悲愴。

但是穆棉不願多想。若不是半夜里醒來,發現至勤不在床上,她找遍了整個屋子,仍然一無所獲,她不會呆呆的盯著已經三點半的時鐘發怔。

這個西曬的房間,一到了月亮決定回航的時刻,總是滿滿一室侵奪的月光。這初秋,冰涼的氣溫帶來錯覺,一接觸的剛睡醒的溫暖肌膚,居然有強烈的滾燙感,像是月光會將人燙傷般。

穆棉靜靜的躺著,直到四點整,月亮更斜,更清楚的整個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對著自己笑。

不是月光會使人燙傷。而是月光帶來的寂寞,會將人燙傷。嚴重的燙傷。

她笑著,繼之潸潸的淚,然後蒙在被子里,緊緊悶住聲音的嚎啕。

穆棉的不對勁,只有良凱發現了。

外表上,穆棉比以前更積極,也更努力的工作。她的創意源源不絕,屢屢創出令人驚嘆的佳績。但是這種反常的狂熱,卻也投射在平常的暴怒和急躁上面。

「怎麼了?穆棉?」在她剛發完脾氣,嚴峻的要求屬下重新來過的時刻,良凱看著她。

「那種爛企劃,居然有臉拿上來。」穆棉朝著計算機打字,試著提出更好更讓客戶接受的企劃。

「我知道是爛得很,」他撿起讓穆棉丟得遠遠的檔案夾,「但是需要發這麼大的火?」

「我沒發火。」穆棉連頭都沒抬。

「穆棉…」

「出去,良凱。我得靜下心來想這個案子。」

穆棉怪怪的。他覺得擔心。即使下了班,回到家里,他還是想著這些天來穆棉的異常。

這種樣子…時而躁進時而憂郁…

他從床上坐起來。打到穆棉家里,沒有人接電話。打她的手機,關機中。

他胡亂的套了件外套開車到公司去。太像了。這個樣子,良凱自責著,為什麼沒有發現?她現在的樣子…

就跟空難剛發生不久的樣子一模一樣。

鮑司一片漆黑。當然,現在應該沒有人了才對。

正想離開的良凱,卻在這片黑暗中,听到了低低的哭泣聲。

他知道公司鬧鬼很久了。偶而回來拿東西的員工,听到了漆黑的公司里傳來找不到的女人哭泣聲,這種傳聞越傳越烈,良凱都只會直斥為無稽。

輕輕的推開穆棉的辦公室,里面空無一人。但是深夜里的哭泣聲卻如影隨形。

強壓抑自己的情緒,打開壁櫥。這原本是讓穆棉將外套掛起來的地方,位置僅僅讓一個人站在里面而已。

穆棉沒有站著,她屈著窩在這個狹小的空間,眼淚不斷的溢出來,看見良凱找來,她羞赧的將臉向里面,卻沒有辦法停止哭泣。

就像多年前,他在衣櫥里找到穆棉的光景一樣。他的心…

深深的絞痛。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無法痊愈。已經這麼多年這麼多年了。

「穆棉…我在這里。」良凱輕輕的喚著她。

你也會走的…穆棉的哀傷更無法止息。誰都會走的。

就算是至勤,他也打算離開了。沒有辦法停止的嗚咽,像是將她沈浸在淡藍色憂傷的海水底,無法呼吸,也無法死去。

只能夠不斷的哭泣而已。

這淡藍色的憂傷海水,竟是她的眼淚所致。

她的貓(二十二)

「我們去看醫生,好不好?」蹲下來,良凱溫柔的問著。

只顧著哽咽,她沒有回答。良久,「不要管我。凱,我很快就會好了。」

「是至勤?我就知道…」他開始暴怒。

「不要胡說!」穆棉睜圓了眼楮生氣,「跟至勤沒有關系的!」提到他的名字,止不住的淚水又落了下來。

「好…穆棉…不要緊,沒有關系…」良凱放軟聲調哄她,「要看醫生,真的,穆棉…這樣哭泣是不行的…」

「我不要看醫生…」她握住濕透的手帕。

「要看。不要讓我這麼擔心,真的。穆棉,這樣換我不能睡覺。」

她空茫的眼神沒有焦點,這麼熟悉,卻也這樣的牽引良凱的心。

「看在我還在妳身邊,也一直在妳身邊的份上…好嗎?好嗎?」

穆棉靜了下來。覺得虛月兌。也許,我真的該看醫生。要不然那天來的時候,我真的會徹底的崩潰。

那樣不好,至勤會覺得是自己的責任。

輕輕的點了頭。過度哭泣的她,神情安靜而痲痹。良凱扶著她,穆棉也並沒有拒絕。

一直在妳身邊…這話說出來,良凱覺得有幾分心虛。

事實上,為了逃避這種無望的愛情,他結過婚。遠遠的從台北調到高雄,在炎熱的南台灣,認識了打籃球的羅絲。在中山大的夕陽余暉里,她顫巍巍的行走在手扶桿上。

那樣子像是穿著輪鞋在T大蛇行的穆棉一樣。

他們結了婚。良凱一直以為自己成功的忘記了穆棉,但是一年後,沒有爭吵的,離婚。

羅絲直到分手那天,還是歡快的替他準備的早餐,一如以往的吻了吻他的額角。

「為什麼非離婚不可?」良凱著實不解,「為什麼妳又決定要出國念書?」

「原本我就想出國念書呀!」羅絲活潑的回答,「出國是好些年的事情,我不想絆住你。」

這理由似乎無懈可擊,但是他還是試著努力下去,「但…」

「更何況,你不愛我呀。」羅絲看起來很遺憾,「當別人的替身實在沒有意思。」

他張目結舌。一時內心波濤洶涌。良凱發現,戀愛到結婚將近三年的光陰,不曾像現在這一刻,這麼樣的愛羅絲,卻也混合著懊悔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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