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虎謠 第8頁

只要一想到因為幾名貪吃而犯了軍紀的年輕步兵的大意疏忽,使子麒為了救身陷險境的年輕步兵而性命垂危,項子熙的胸臆間就充滿一股怒火。他氣憤步兵藐視營中規定,也氣憤其他人見到步兵生火卻未出面制止。

神機營向來掌管火器,有許多禁忌要注意,尤其是用火方面。結果還是有人甘冒毀掉所有人性命的危險,只為解饞。

皇上為了這件事大動肝火,下令將擅自生火的幾名步兵逮捕下獄,連同營中負責管理步兵的將官也一並交由刑部調查問罪。

但如此依然無法平息項子熙的怒火,因為他太清楚此事交由刑部徹查定罪,根本是正中宋德生的下懷。宋德生巴不得項家滿門死絕,這回子麒身受重傷、生死未卜,宋德生開心都來不及了,豈會真的公平、公正地徹查此事?

想到宋德生,項子熙的臉色就很難好看得起來。

就在項家人為項子麒的傷勢而愁眉不展時,項子麒忽然睜開眼,雙眼沒有焦距地凝望著前方。

「子麒,你醒了?!」項子熙見弟弟醒來,大喜。

「子麒,我的孩子,你可總算是醒了!」曲秀荷看見子麒醒來,開心地不住以繡帕拭去眼角的淚水。

上蒼保佑哪!同情她已失去一個孩子,所以不再殘忍地將孩子自她身邊奪走。

「子麒,你現下覺得如何?」項安邦擔心子麒背上的傷會為他帶來極大的痛楚。

「……丹……雅……」項子麒的聲音有如粗礫般沙啞難听,卻清楚地說出丹雅的名字來。

「什麼?」曲秀荷一愣,不明白子麒為何剛醒就提起宋丹雅?難道子麒沒發現家人們正關心地守著他嗎?

項安邦听子麒提及宋丹雅,立即蹙起一雙濃眉。前些天子麒在街市上瘋狂尋找宋丹雅的事早已傳進他耳中,事情都已經過了六年,為何子麒就是看不開呢?

「子麒,我是大哥,我和爹娘都在你身邊,你知道嗎?」項子熙發現子麒的眼神混沌,顯然是還沒清醒過來。

「……丹……雅呢?」項子麒下意識地問著丹雅的下落。

曲秀荷與項安邦面面相覷,在這種情況下,真不知該如何回答子麒?子麒很明顯是神智錯亂了,方會問起宋丹雅來,若實話說宋丹雅已死,她擔心已陷入紊亂的子麒會大受打擊,反而無助于他的傷勢,但偏偏也騙不得他說丹雅就在不遠處啊!因為,倘若他要丹雅來,他們該上哪兒去找宋丹雅來陪他呢?

「你怎麼突然問起丹雅來?」項子熙問道。在家中,子麒向來只在心里想著宋丹雅,從不開口提她,今日卻忽然提及她,許是傷重混沌的緣故吧?

「……昨夜……丹雅陪著我……現下她人上哪兒去了?」項子麒費盡力氣地回答大哥的問題,心慌意亂地急著找尋丹雅。

明明他的鼻間依稀可以嗅聞得到她的芳馨;明明他的胸膛依然可以感受到她柔軟的嬌軀;明明她傷心的淚珠沁入了他心頭;明明她在他耳邊說恨他、好恨他;明明他听見了她最愛唱的歌謠,為何當他好不容易費盡力氣睜開眼時,她已不在身邊?

「丹雅……你們快點幫我找丹雅過來……」她究竟是上哪兒去了?她不能不在他身邊,不能!

見不到宋丹雅,項子麒不顧全身虛軟無力,胸背皆承受著劇痛,勉強撐起身體,決定親自找她。

「子麒,別動!你傷得太重了。」項子熙連忙阻止他的蠢動。

「丹雅……我要丹雅……」項子麒抓著大哥的手臂,眼神堅定。

「這個傻孩子……」曲秀荷見他痴情的模樣,又是一陣心酸。

項安邦眼見他剛轉醒,即使意識不清仍心心念念著宋丹雅,僅能不住地搖頭嘆息。

在場唯有張媽知道子麒未犯糊涂,昨夜的確是宋丹雅陪伴在子麒身邊。她讓宋丹雅進府陪二少爺果然是正確的決定啊!瞧,二少爺不就是因為听到宋姑娘的呼喚,所以才醒來的嗎?

不過,這件事是她和宋姑娘之間的秘密,所以張媽三緘其口,保持沉默。

項子熙與母親不住地勸著項子麒,由于他是靠意志力蘇醒的,撐不了太久,因此沒一會兒功夫,整個人便又軟倒,陷入昏迷之中。

他一陷入昏迷,曲秀荷連忙命僕人去請太醫過府號脈診治,看子麒突然清醒又陷入昏迷這樣的情況是好是壞。

第三章

張媽與宋丹雅有默契,每晚子時宋丹雅便會出現在兵部尚書府後門,由張媽偷偷開門讓她進入照顧並陪伴項子麒。

連續多日,宋丹雅總是在子時出現,一到卯時便離開,除了張媽知情外,並未驚動府里任何人,而當她出現時,項子麒總是陷于昏睡中,宋丹雅也總是倚偎在他懷中,輕聲對他傾訴滿腔思念與對他的不舍,並不停地在他耳畔哼著醉人的歌謠,呼喚他的意識。而當項子麒意識不清地醒來時,她早已翩然離去。

項子麒日復一日地對著家人說要找宋丹雅,且一再聲稱宋丹雅前一夜就守在他身畔,張媽每每听他這麼說都捏了把冷汗,怕會引起其他人懷疑,不過項安邦與曲秀荷皆當項子麒神智不清,根本就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並未將項子麒的話放在心上,張媽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繼續偷偷放宋丹雅入府。

是夜,宋丹雅再次來到項子麒房里,張媽早已放心地離去,她一如以往,先以布巾沾水為他擦拭臉龐與在外的肌膚。

他背脊上的傷已經不再沁血,有慢慢好轉的跡象,只是听張媽說他清醒的時間不多,白天也不過是醒來一下就又陷入昏睡當中,若非太醫說他正慢慢好轉,她會誤以為他並未有起色。

她細心地為他解開包扎背脊的布條,拭淨傷口後再為他上新藥包扎好,每一次看見位于他背脊的猙獰傷口,她的心便會疼上一回。

她迅速為他換好藥,準備像平時一樣對他說今日她又做了些什麼事時,他卻猛然睜開眼看她。

「……我……我終于抓到你了。」項子麒的右掌緊緊抓住她的手臂,粗嗄著聲,釋然一笑。

每夜他總想著要醒來、該醒來,否則會一再錯過她,他拚了命地抵抗黑暗,每次好不容易凝聚了所有力氣睜開眼時,她卻已不在身邊。今夜總算讓他戰勝黑暗,讓他切切實實地抓住她了,而非處于黑暗中焦急地听著她的聲音卻無計可施。

宋丹雅沒料到他會突然醒來,嚇了好大一跳。張媽說他總是在白天清醒,因此他忽然在深夜醒來且探手抓住她,要她不嚇到都難。

「是啊,被你抓到了。」她隨即鎮定下來,柔著聲對他微微一笑,仿佛她未曾離開過。

「……別人都以為我瘋了,但是我知道我並沒有,你的確總是在深夜出現……」項子麒終究是尚未完全康復,光是和她說話就費了好大的力氣。他疲累地垂下眼眸,可他的右掌卻緊緊抓住她,深怕她會消失不見。

現下究竟是在夢里抑或是現實,他已經搞不清楚,但他不在乎,重點是他已經牢牢抓住她,不會再任由她翩然離去。

听他這麼說,她便感到難過。因為她,他吃了不少苦,也受到不少質疑的目光,許多人都覺得他變得不太正常,瀕臨瘋狂的境地。

「你……會不會也覺得我瘋了?」

「不,我知道你沒有。」她坐在床畔,就在他身邊,讓他不至于得再費盡力氣地緊緊抓住她。

「……丹雅……你是丹雅對吧?」他有沒有看錯?他的眼楮看到的人的確是丹雅,可會不會每個看見的年輕姑娘,他都將對方看成是丹雅?項子麒害怕他再也無法分辨出丹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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