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行 第9頁

「告訴我,當時的你在想什麼?」他的隱瞞比明言透露出更多訊息,她的心猛地揪痛著,為他當時所承受的痛苦。

「我在想,或許我是沒辦法再回到京城,再也見不到所有想見的人了。」想著將與她天人永隔;想著再也看不到她璀璨的微笑︰想著再也听不見她的輕語細喃;想著再也無法想她、念她……

縴縴素手因驚懼而在他的掌心中猛烈抖顫,他將她握得更緊,要她別害怕,那已是過去的事,如今的他安然無恙,且變得此以前更為結實健壯。

慕淡幽咬著唇辦,雙眸依然直視著前方,望著漫天飛舞的沙塵,堅持不讓凝聚于眸中的淚珠落下。

一只鷹孤寂地在天際盤旋,那令她想到他。他和連環只身在外,到人生地不熟的大漠來,難道不寂寞嗎?

「為什麼要取名為將離?有特別的涵義嗎?」將離,是指將要離開京城,抑或是將要離她而去?

「不過是湊合著叫,並沒有特別的涵義。」將離,將要離她遠去,或者將會永遠離她而去。他不想讓她知道,當初他是如何悲愴地取了這個化名。如果他沒辦法順利達成任務,或者身分遭敵人識破,他便會與她天人永隔,永遠離她而去。

「原來如此。」她淡淡一笑,狀似信了他的說辭,不再追問。

「你累了嗎?要不要回‘禿驚寨’休息?」他轉移了話題。

「子堯,告訴我,你要在大漠待很久嗎?」她硬是不接受他的逃避,非要問個清楚不可。她害怕,怕他打算一輩子都待在大漠,再也不回京、再也不待在她能看得見他的地方。更何況,有人正沖著他來,假如他不走,雙方起了正面沖突,可是會釀下無法挽救的憾恨。

「會待多久我也不確定,或許隔一段時日就會回去,也或許要再待上好幾個年頭才會回去,更或許會待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于永遠。」他自然希望能快點回京,可是要花多少時間完成聖上交代的任務,誰也說不得準,他真怕當他完成時已是十年、二十年後,而她早就成了他的大嫂,一切終將成空。

「我不喜歡你待在這里。」她想要任性地大聲說要他陪在她身邊,但她不能,僅能將到口的話吞往肚里去。

「這是我的選擇。」項子堯抿著唇。

他那堅決、不容質疑的口吻,著實令她感到無比沮喪,本以為她可以與他一道回京城,他的固執是她意想不到的。

「起風了,你一身單薄,再待在這兒會受寒的,我們回‘禿鷲寨’吧。」他堅持,牽著她的手走向雷馳,宣告他們的談話到此結束。

慕淡幽何嘗不明白他的意思?當他不想談時,他的嘴會閉得比蚌殼還緊,她說得再多不過是白費唇舌罷了,不如待在他身邊,對他潛移默化,讓他想起遠在京城的家人與朋友,或許會更有成效些。

第三章

「禿鷲寨」坐落于隱密的山頭,居高臨下。其所在之地形易守難攻,因此朝廷雖曾派兵攻打過,但總是鎩羽而歸,當地的官員還曾被前任寨主禿鷲狠狠地羞辱一番,故而到了後來,索性睜只眼、閉只眼,只要「禿鷲寨」的人別打劫得太過火,官府倒是很樂意當作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听到,放任他們逞凶斗狠。

慕淡幽預期在「禿鷲寨」里會看見一群凶神惡煞般的馬賊,可當她坐在馬背上,順著山寨入口處所搭建的堅固大門往內,一路經過在瞭望台站哨的馬賊、經過不時好奇地偷瞄著她看的人後,才赫然發現其實他們的外表看起來並沒有想像中的凶狠,她甚至發現有的人一瞼老實相,像是安守本分的莊稼漢。

再往前行,有更多人對她感到好奇,也偷偷地在她背後指指點點,因為先行一步回到山寨的白鷲已廣為通知所有人,言明大當家將帶著昔日的老相好回到山寨來。大伙兒跟了大當家幾年,可不曾見過他跟哪個女人較為親密,好不容易听見大當家有相好的,自然得睜大眼看清楚才行。

結果這一看簡直驚為天人,大當家的相好就像是天仙下凡似的,坐在英明神勇的大當家身前實在是美得不可思議。不是他們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但大當家的相好美得像只鳳凰般,進宮當皇後娘娘都綽綽有余了,她怎麼肯屈就于粗暴狂野的大當家呢?

鳳凰配烏鴉,能看嗎?

大當家是不是在家鄉使了陰謀詭計,讓百般不願的鳳凰不得不忍辱負重,屈就于烏鴉的婬威之下?

「禿鷲寨」的馬賊們心里實在是有太多的疑問了,偏偏沒膽問出口,就怕惹來大當家的不悅怒咆。

愈是往上深入,慕淡幽就愈是驚奇。她發現「禿鷲寨」就像個小村落,所有房舍並未蓋得簡陋隨意,反而一間間羅列整齊且潔淨,甚至有圈養牲畜的圍欄。若不明說,誰會猜得到這里就是惡名遠播的「禿鷲寨」?

「禿鷲寨」里不是只有正值壯年的男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連小孩都有,這又是一個教她驚奇的地方。女人好奇地偷瞄她,小孩則開心地又跑又跳,她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將他們與殺人不眨眼的馬賊聯想在一塊兒,正如她也不認為子堯會濫殺無辜,惡意率眾行搶一般。

穿過兩旁的屋舍,來到中間的主屋前,主屋只比其他屋舍大了些,一點兒也不富麗堂皇,厚實的磚塊將主屋蓋得十分樸實堅固。

「現下所有房舍都住滿了人,你就暫且住在這里吧。」在「禿鷲寨」里,所有人的住所都差不多,他實在撥不出更好的屋舍來讓她居住,也不想讓她跟其他人共擠一屋,想來想去,最適合安置她的地方便是他的住所了。

「這里已經很好了。」倘若她想要享樂,根本就不會長途跋涉地來到大漠。

躍下馬背後,項子堯輕輕地將她環抱下馬。

項子堯對她的一舉一動,所有人都瞪大眼看著,加以印證白鷲的話,瞧大當家對她小心翼翼,宛如捧在手掌心的寶貝,就知道白鵝沒騙人——這個美到讓人看直了眼的女人果真是大當家的老相好!

尤其這女人的一名老僕與丫鬟都已先行住進大當家那兒了,若不是大當家的老相好,隨便丟到一間屋舍去便是,何必費心安排?

「淡幽,你先進屋去,我和幾個兄弟有事要商量,晚點再來。」項子堯交代著並拍了拍雷馳的背便轉身離開,特意不表現出兒女情長的模樣。

雷馳習以為常地對慕淡幽撒嬌一番,這才轉身自己走到馬廄去喝水、吃糧單。

慕淡幽輕頷首,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對于周遭投來的好奇目光,她一律報以微笑,仿佛老被人盯著看,對她而言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小姐,你回來了。」珊瑚打開門迎接慕淡幽。

「嗯。祥叔呢?休息了嗎?」慕淡幽走進潔淨的室內,問。

屋內的陳設非常簡單,除了桌椅外便無其他,慕淡幽的眸光溜轉過桌面與椅面,發現很整潔。

「是,祥叔累了,在房里休息。」珊瑚關上門回話。

「你打掃過了?」慕淡幽輕問。

「不是,我一來就發現屋里很干淨,已經有人打掃過了。」珊瑚搖頭否認。

「是嗎?」慕淡幽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心頭沉甸甸的。顯然他的屋子有人特別幫他打掃,對方是誰?愛慕他的女人嗎?他身邊有女人示好的念頭,使她感到不開心。

「小姐,你要不要進內室休息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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