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風了解地坐在他身旁,盯著他懷里的似水看。「大哥……咱們要不要去請黃大夫過來幫似水瞧瞧?」黃大夫以前常常上殷府幫府內大大小小的人問診,或許黃大夫會有辦法讓似水醒來,不讓她再難受,昊風天真地想。
「不行!」朔風想都沒想便直接拒絕。
「為什麼?」昊風不解。
「昊風,你要記住大哥的話,不論是誰認識或不認識的,你絕不能讓他知道我們沒死,懂嗎?」想起那些背叛父親的人,朔風不以為黃大夫可信。找了黃大夫,或許只會加速他們的死亡。
「為什麼?」昊風還是不懂,黃大夫對他很好呀,平日見了他,都會叫他一聲二少爺,且會拿好吃的仙楂餅給他吃,他相信只要他們去找黃大夫,黃大夫一定會幫他們的。
「他沒法幫我們的。」朔風說得極為含蓄。
「可是他是個大夫,他能救似水的。」昊風皺著眉反駁。
「記住,現下能救似水的只有我們兩兄弟,旁人全都不會幫我們。」朔風拉著昊風的衣袖低道。
昊風愣愣地眨了眨眼,對朔風說的話不是很能理解。「那如果似水一輩子都不醒呢?」
「那我們就照顧她一輩子。」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他拍弟弟的頭,朔風將注意力再放回病中的似水身上。
昊風乖乖地坐著啃饅頭,心頭不斷想起黃大夫對著他笑的模樣,以及哥哥所說的話,兩者相互起了沖突。他再定眼瞧了瞧很痛苦的似水,他想,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以最快的速度啃完了饅頭,他含糊不清道︰「哥,我想到外頭去洗把臉。」
「好,你小心點別掉進水底,還有別讓人發現你。」朔風頷首,不忘叮嚀。
「我知道,我很快就會回來的。」昊風用力點頭,一溜煙的跑出破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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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跑!跑!他要拼命地跑到黃大夫家!他記得爹爹曾帶他去過一趟,怎麼走他應當不會忘。一定是哥哥錯了,黃大夫人是那樣好,只要他跟黃大夫提一聲,似水便有救了!不會有事的,他很信任黃大夫。
他拼命地跑,不小心跌倒了,仍勇敢地爬起來繼續跑,細女敕的臉龐被樹枝劃傷也不在乎,一心一意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黃大夫家。
「似水,你等我!你等我!」他嘴里不住喃喃念著。
跑了好一會兒,渾身是汗,滿身塵土,找了好半天,繞了好大一圈,終于讓他找到黃大夫的藥鋪,瞧見黃大夫站在藥鋪門口與人交談,而那人正是以前常常到府里的陳大人,他開心得幾乎歡呼出聲。
太好了!有黃大夫和陳大人的幫忙,一切都不會有問題的!他高興地就要奔上前去,卻因他們醉酒高囔的談話聲止住了急匆匆的步伐。他閃身躲到一旁的小巷去,偷看著他們倆。
「哈!陳大人,今兒個殷浩天和雲向榮被斬首示眾,我以為你會到街上去觀刑呢!」黃大夫口齒不清道。
「你不也沒去看,我說,這種場面咱們最好是別去,尷尬啊!」陳大人昏昏地搖了搖頭。
昊風忍住驚呼,看著他們不帶任何悲傷地談論著父親的死亡。斬首示眾?爹在今天被斬首示眾?!所以哥哥才會離開破廟,為的是想送爹爹和雲大人最後一程!淚水登時爬滿稚氣的臉龐,他覺得自己太不孝了,居然沒來得及見爹爹最後一面。
「沒錯,有關于殷浩天和雲向榮叛國的罪狀,咱們倆可還是證人哪!在公堂上指證過就算,沒道理再在他們臨死前再見一次面。」黃大夫一點都不覺有愧于殷、雲兩府死去的人們。「是呀!不過想到那白花花的銀子,我就覺得一切就是值得的。」夜深,街上又沒人,陳大人也就膽大地說出遇到李漢賄賂一事,他們良知的標準全是靠白花花的銀子去決定的。
「對!對!炳!說真格的,李大人出手實在大方。」黃大夫想到堆在家里成箱的銀子,便開心地直笑。
昊風听著他倆旁若無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如何陷害父親與雲大人一事,氣得淚水直流。正想沖出去為父親和雲大人報仇時,又隨即想起哥哥的交代!他不能沖動行事,哥哥和似水都還在破廟里等他,如果他被抓了,他們一定會逼他說出哥哥和似水的下落,不行!他不能害了他們!昊風吸著氣,淌著淚,忍下滿腔仇恨與憤怒,縮在巷子里為眾人的死悲傷。
「對了,不是听說跑了三個小孩。」陳大人忽爾憶起。
「哎!那三個孩子不成氣候,不礙事的。」黃大夫擺了一擺手,不是很在乎。
「哦?我記得大的那個不是已經十二歲了。」陳大人挑了挑眉,一時間想不起三個孩子的模樣來。
「十二歲又如何?他們哪可能會是李大人的對手?我看要不了多久全都會死在某個咱們不知情的角落里,不足為懼啊!」說到底,黃大夫也沒將他們放在心上。
「也對!呵!呵!」陳大人低頭想了想,覺得黃大夫說的沒錯,二男一女皆是官家子弟、千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除了琴、棋、書、畫外啥都不會,如何活下去?難怪李漢會放走他們,根本是料定他們沒活下去的本事。兩人想了想,相視而笑。
「假如他們受不了,跑來向你求救,你會怎麼做?」陳大人忽地一提。
昊風躲在巷子里拉長耳朵听。
「我?哈!我會帶他們進藥鋪,給他們最好的食物吃。最好的衣服穿,好好招待他們。」
「然後?」
「然後當然是偷偷派人去通知李大人來逮小老鼠嘍!」黃大夫捋著長胡得意道。「聰明!炳!」陳大人大笑,稱贊黃大夫。
接下來他們說了什麼話,昊風一概都沒听見了。他先是慢慢地走回破廟,接著開始小跑步、大跑、狂奔,在無人的山林間,他痛哭流涕——為父親的死亡,也為自己的天真。
他人尚未跑回破廟,便已見朔風出來尋他。
「昊風,你跑哪兒去了?怎會去那麼久?」朔風找他找得快瘋了,是听到痛哭聲才尋到這頭來。
「大哥!」昊風見兄長出現,忍不住撲進他懷里放聲哭泣。
朔風摟著他,由著他哭,看著他出現的路徑以及一身汗濕,已可猜出昊風剛剛離開了,約莫是去找黃大夫了吧。
「凶手!他們全都是害死爹爹和雲大人的凶手!」昊風用力捶著兄長的胸膛,道出他的憤恨。
「昊風,你現在明白,除了咱們自己以外,已無人可相信了吧!」朔風緊緊摟著他,痛苦道。
昊風哇哇哭出他的悲傷,由著朔風帶他回破廟。他錯了!幸好他沒急忙忙跟黃大夫表明他的身分,否則現下他們便全會落人李漢手中。
朔風柔著聲安慰他,不讓他太過自責。
「你放心,我已經將爹和雲大人埋葬好,沒讓李漢的毒計得逞,明天我就帶你去。」
「好。」昊風用力點頭,拼命以手背拭著淚水。
在他們走進破廟時,便見高燒多日的似水突然醒了,但一雙水漾的明眸卻失了生氣,直勾勾望著他們。「雲妹妹,你醒了!」昊風高興大呼。
「似水!」朔風一個箭步沖上。
「爹和娘都離開我了……」她的話語破碎得有如輕煙,蒼白得像個了無生氣的女圭女圭。
「你還有我、有昊風!你並不是孤獨一人。」朔風緊緊抱著她。
「是啊!雲妹妹,我和哥哥都會保護你的,沒有人能欺負你。」到了似水面前,昊風頓時擁有不少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