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痛苦滋味她已獨自品嘗太久、太久了,那痛沒日沒夜不停的鞭撻在她身上,鞭得她傷痕累累無法痊愈。
當她笑得愈開心,興致愈高昂之際,也就是她最痛之時。
「跟哪些朋友?」花豹再追問。
「你不認識。」花藜揚聲道,覺得他問得太多。
向來她的心與軀殼是分離的,她可以很清楚哥哥在問她什麼,也能對答如流,可她的心卻遺失了。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那些個無日無夜、無窮無盡的等待中,她的心就這麼丟了,再也找不回來。
但沒有人在乎。
擁有她的心的人不在乎,丟失了心的她也不在乎,誰都不會在乎……誰都當什麼事全沒發生過……
「那妳又認識嗎?」花豹不爽,用力吼回去。
「……」
第四章
衛少商忙里偷閑,撥了個空到美術館欣賞攝影展。
這次展覽的作品皆以荷為主,一張張粉的、紫的、白的、紅的荷悠然綻放,一片片綠意盎然的荷葉垂掛晨露,教人見了打從心底感到無比舒暢,紅塵俗事皆可拋諸腦後。
他任由思緒浸婬在寂靜無聲的世界中。
一株株亭亭玉立的荷在他眼底成了世間最美麗的事物,完好的、綻放的、殘缺的、凋謝的、枯萎的,各有各的風華姿妍,美得教他舍不得移開眼。
一幅幅的攝影作品吸引著他不斷向前行,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張殘破的粉紫荷的照片上,殘破的葉面襯著殘破的花瓣,搭襯一池綠水,透露出一分悲涼。
他的雙腳再也無法移開,靜靜看著那張照片,與站在照片前的那抹倩影。
美麗的身影看起來很眼熟,偏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可是對方沒有回頭,他也沒打擾對方欣賞照片的意思,就這麼站在她身後不遠處靜靜看著。
花藜仰頭看著這張照片,久久無法離去。
她彷佛可以感受到照片中紫荷心底的淒涼與殘缺,所以她走不開,站在這兒,也算是讓眼前的這抹殘影不再那麼孤絕吧?
她不曉得在這站了多久,彷佛不覺得累似的持續站下去,感受到身後有許多前來欣賞照片的人來來去去,看完了這一張再往下一張,可是她卻覺得今天只要看了這一張就已足夠,完全沒有再看下一張的。
她的久立不動引來服務人員幾番前來關切,對方詢問她是否很喜歡這張照片,她僅是點頭;問她有無任何疑問,她便輕搖首。對方見她連句話都不願意說,也不能拿她怎樣,畢竟她只是單純的站在照片前欣賞,沒有出現任何破壞動作,他們是無法干涉她的,唯有暗中觀察她的舉動,以防發生讓人措手不及的事。
此時身後出現新的欣賞者,她也不覺得有何怪異,反正沒兩分鐘他就會離開了。
但結果卻出乎她意料之外,這個新來的欣賞者站在她背後看這張照片良久,似乎沒有離去的打算,而她敏感的神經因他的出現而變得更加敏銳。
他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困擾著她,怎麼會這樣?站在她身後的只是個陌生人,為何她會覺得整個背脊發燙?
忍了好一會兒,終于熬不過好奇心,她轉頭要看跟她同樣欣賞這張照片的人長什麼模樣,可在她看見對方時,整個人結結實實愣住了。
本以為不會再見面,萬萬都沒想到會在這里與他踫面!
是上天特意的安排?抑或是存心捉弄?
她有絲狼狽的迅速轉回頭,將焦點重新放回照片上。
但那一回眸已足夠教衛少商認出她來,盡避她的打扮和頭一回見到她時全然不同,沒了嬌艷彩妝的她顯得清麗荏弱,完全不同于夜晚的形象。
不可否認,這樣的她更加吸引人!他看了看四周,發現她也是獨自前來,身旁少了死命討好她的狐群狗黨,這樣的她很難不討人喜歡。
「花小姐,我們又見面了。」將少陽的警告拋去,衛少商的行動難得的不受大腦控制,主動向她打招呼。
基于他們有過一面之緣,基于他們喜歡上同一張照片,和她打聲招呼一點也不為過。
可他那聲有禮的「花小姐」卻引來她嘲諷一笑,連招呼都不願意和他打。
「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妳。」衛少商恍若感受不到她的排斥,走到她身畔續道。
本來打定主意不理他的花藜听他這麼一說,昂首瞪了他一眼!她知道他在想什麼,他以為她成天不是唱歌就是跳舞,什麼攝影展根本與她不搭軋。
是呵,在他心底她就是個粗俗不雅的女生,怎配與系出名門的他站在同一塊土地上?
「那麼你慢慢欣賞。」她轉頭就走。
「等等,我沒趕妳走的意思。」衛少商情急之下,抓握住她縴細的手腕,阻止她離去。
熟悉的撫觸在他心間狠狠激蕩,衛少商怔了下;在他發愣之時,花藜已甩開他的掌控,不願與他有過多的接觸。
「妳……」衛少商不曉得要問她什麼,話凝結在唇中,接下來是空白。
心底有股沖動,想再緊緊抓牢她的小手,可他們明明是陌生人,他也不是之徒,怎會產生不願放開她的念頭?他甚至動了緊緊將她擁在懷中的渴望。
他是怎麼了?欲求不滿?所以隨便見到女人就起了色心,想擁抱、想親吻?
天!他的腦海中竟因見了她而產生不當的幻想,甚至可以明確感受她的發絲在他指尖流泄若絲的觸感,而他的雙掌撫向她雪白肌膚的感覺像是女乃油般滑膩誘人,而她的唇似春天花朵般芳香迷人,只要親吻上她的唇,他就再也舍不得離去,總是痴痴纏纏良久……
停!他瘋了不成?!腦中怎會對她產生這麼多綺念?而且浮現的每個畫面是那樣真實,赤果誘人的雪白嬌軀隨意在腦海中便勾勒出來,好像他真的親自膜拜過般。
衛少商命自己速速移去對她不該有的想望,命令原是冷然平靜的心不要再為她激狂發燙,免得嚇壞她,也駭著自己。
「還有事?」花藜口氣不善的瞪著他,完全不曉得在這短短幾秒鐘,衛少商心底產生多大的轉折與沖擊。
「別走。」衛少商的黑眸直勾勾看著她,等到話說出口,心底又是一驚!想不到他頭一回以懇求的口吻要求對方別離去,而那人卻不是他的女友江如幽,卻是僅有一面之緣的花藜。
亂了,全都亂了!
花藜原本以為他會說出什麼令人不快的話來,或者羞辱她,或者對她視而不見,無論是哪種可能性就是沒有他懇求她留下這一項。
她很想硬下心腸不理會他,可他要求的眼眸教她迷醉,無法拒絕,所以,她留下了,不去想自己極有可能為此決定而後悔不已,此刻她的大腦無法思考再多。
見她沒有要離去的意思,衛少商放心的笑了,這一笑柔和了他面部的表情,讓他像個容易親近的大男孩,而非事業成功、不苟言笑的高級主管。
這一笑,讓衛少商的身心感到更為暢快,遠比欣賞荷影要來得舒服。
他好像好久沒這麼笑過了,就是很單純、很開心的笑,不因言語、不因可笑的動作,只因有她在身邊。
而後,他們的目光極有默契的從這張殘荷移開,往下一張照片走去。
在欣賞照片時,兩個人並沒有交談,只是靜靜的看著照片,但衛少商看她的時間更多。站在她身旁看著她的感覺如此自然,好似他已做過千百回。
對她的感覺是奇異的,明明就是陌生人,卻又感到無比熟悉,為何會如此?
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