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對蘇可兒看似慢不經心的丫頭跟嬤嬤其實都很注意她的一舉一動,有信抄信,她中間跟汪氏見過兩次面,說了什麼話,作了什麼約定,他大概也都知情。
一個沒有背景的女子進入王府自然是要吃苦的,只是沒想到她會變成這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她喊他「二少爺」,很久沒人喊他二少爺了。
說真的,他很希望她能打住。
提起過往,提起相識,麻花辮,花裙子,都是想讓她心軟,讓她知道︰我記得你,一直記得好好的。
只要她無所動作,他會當作沒事,給她一條生路。
在他心里,對她始終有一點虧欠,當年如果不是他開口,蘇大娘早把她許人,她若出嫁,絕對不會有後來的事情發生——雖然說追根究底也是蘇大娘的重男輕女造成的,應該是兒子去應聘,女人在家中做繡活,一家四口共度難關,但蘇大娘卻選擇讓女兒入宮,只為了讓兒子繼續讀書。
他對她的寬容,在她收下紅綠荷包那一剎那就沒有了。
絕後對一個人來說是多大的懲罰,沒有子嗣……她哭得很可憐,可是,如果他這樣還放過她,那他不是好人,他是傻子。
「劉先生。」夏東雷開口,「麻煩你了。」
「世子爺客氣。」那位劉先生往前一步,「來人,把證物收下,汪寶珠,蘇可兒,都隨我走。」
隨著話語落下,那些提著八寶燈的幾位女子紛紛向前,兩三人一組的圍住汪氏跟蘇可兒。
汪氏大叫起來,「你們好大膽子,退下,連西貞姑娘都說不管的家務事,也敢摻和?」
夏東雷冷冷一笑,「忘了跟你說,這位是律部七司劉大人。」
汪氏一呆,七司掌管後宅法,基本上迎親納妾,休妻和離,嫡庶爭產等事情,都歸七司管理,七司的大人為何會在這里?
劉大人作了個手勢,汪氏跟蘇可兒立刻被一左一右夾住,跟著便要往外帶。
蘇可兒卻突然撲了過來,跪在夏東雷腳邊,「二少爺,我知道自己罪有應得,只請你放過我娘跟我弟弟。」
「我給過你機會,送你去碧玉別院是給你機會,讓桂葉去陪你也是給你機會,可你還是收下了那荷包。你弟弟是無辜的,可我也是無辜的,我未出生的孩子更是無辜的,你想讓我絕後,卻還希望我以德報怨嗎?況且你剛剛已經親口承認,你弟弟收到甄部大人手書,正在模仿筆跡,這些劉大人都听在耳中,科考作弊乃是重刑,你們一家是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二少爺,求求你,求求你……」蘇可兒泣不成聲。
原本拉住她的兩個女子很快又上前把她拉住,這次拉得很緊,隨著劉大人跟西貞的告辭,一路拖行而走,遠遠傳來汪氏喊著要見她爹,以及蘇可兒認錯的聲音。
陸桐月看著遠去的一行人,只覺得今晚簡直……
在樹牆後頭,她好幾次都以為自己听錯了,汪氏下套她不意外,但蘇可兒……
想起她那楚楚可憐的語氣,再對比跟汪氏商談弟弟成為進士時的感覺,真是太可怕了。
她想起在茉莉園的那個雨天,蘇可兒求饒的叩頭,一下,一下,又一下,甜李說︰「這姑娘能這樣叩頭,絕對是狠心的。」
「你什麼時候知道她們兩人有勾結的?」
「半年多以前。」
「很難受吧?」那麼喜歡的人,卻變成這種樣子。
夏東雷表情怪異,「我為什麼要難受?」
「你不是……」她都還目擊過他們在茉莉園約會的現場呢。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喜歡的時候當然很喜歡,只是她既然選擇蘇良人的路,我自然也會轉身,我也就罷了,你卻是對她有恩的,若不是你,她在三年多前就會被活活打死,只是想起蘇先生一生正直,此刻女兒忘恩負義,兒子正在練習作弊,蘇先生地下有知,只怕也會說無臉見人。」
第10章(2)
沒多久,京城新一波變動又起。
定疆侯正妻汪氏下藥謀害妾室,致其無法再懷孕,按照律法,降其為妾,又謀害世子子嗣,再降為賤籍,侯府當然不能容許一個賤籍妾室,定疆侯大手一揮,休了,汪氏父親也因為科考作弊之事被免官革職。
蘇可兒已懷有敬王爺孩子,免入大牢,目前在思過房待產,等生完孩子再入大牢,謀害侯府世子,監禁終生,其弟有作弊意圖,摘除考試資格,蘇家三代不得入仕。
吳婉儀明知庶妹已失清白,卻還設計嫁人,降其為良人,雙生女兒交由王妃撫養,沒王妃同意,不可擅見。
至于汪氏買通的宜室,則是收到了千兩賞銀跟自己的賣身契——原來她既然看出陸桐月很賢慧的給夏東雷找姨娘,後來自然也看出陸桐月不賢慧的不想找姨娘了,她年紀已大,主子不收的話便想出府嫁人,夏東雷給了她這份命令,要她被汪氏收買,而她也很順利的被收買了,把所知的回報,讓主子可以完整掌握時間。
等定疆侯退位,夏東雷接掌爵位時,宜室便帶著賞銀跟賣身契出府。
夏東雷成為家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嫡兄夏東于分出去,汪氏這些年對他母親做的事情,夏東于跟康氏沒有少摻和,以前他是庶弟,沒資格說話,現在他是家主,他不想看到這對夫妻,況且,誰知道這兩人住在侯府里會不會安分,與其去預防可能,不如把可能性拔除,他可沒有以德報怨的習慣,對于汪氏跟她教出來的孩子,以德報怨只是再給他們下手的機會罷了。
按照他的想法,把夫妻小孩全部往外一扔就行了,可對父親來說,夏東于依然是他的長子,就算不爭氣,就算丟臉,也是他的孩子,還是希望他平平安安的過日子,顧及父親想法,于是找了個好日子,他便命人把微光院全部的東西打包前往城南玉樹山莊,包含三房下人,另外給了十萬兩銀子作安家費。
饒姨娘他自然扣下來了,直接扔往田莊做苦力。
至于一年前還被京城人同情得要死的陸姨娘,這下可變成人人羨慕的對象,雖然是姨娘身分,但侯爺身邊沒別的女人,嫡兄夫妻已經分家去了別院,上頭只有梅夫人一個親婆婆,又是個好相處的,老侯爺的其它幾房姨娘也沒人會來挑釁她,公主都病了四五年了,看來也是好不了,那她跟主母有什麼兩樣。
想起定疆侯府的俸銀,田地,產租,那銀子肯定跟下雨一樣,嘩啦啦的掉下來,而現在給這些銀子算帳的,不就是陸家七姑娘嘛。
這不是好命,這是非常好命,有本事的男人,花不完的銀子,好相處的公婆,全部出嫁的小泵,所有年輕少婦夢寐以求的婚姻生活就是這樣了。
陸七姑娘的人生簡直是否極泰來的極致演繹。
而這羨慕在傳出她一舉得男之後到了最高點,嫁了個世子,生了小世子,這女人的命還能再更好一點嗎?
當然,人一好命,絕品親戚就多了。
餅年前,一個三十余歲的婦人在侯府大門前的石階上哭泣,說想見女兒,可女兒卻不見她,居然是陸姨娘的親生母親朱氏。
路人相詢,朱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女兒自從進了富貴門,就再也不肯見她這丫頭出身的母親,只是身為人母,又怎麼能輕易割舍下懷胎十月的孩子,還是想來見上一見。
想不到陸姨娘如此不孝,如此狠心,如此勢利!
可沒多久,一次秋宴上,眾人听歐陽家四少女乃女乃王氏說起當年自己如何讓女乃娘偷拿了二十兩銀子給陸姨娘之事,又傻眼了,母親說女兒嫌貧愛富,密友說朱氏克扣嫁妝銀,讓陸姨娘只以三十兩銀子出門子,到底信誰啊?偏巧那天陸太太身體不大好沒出門,赴宴的幾位少女乃女乃又怎好說這種事情,于是眾人只能默默把好奇放在心中,期待賞月宴會來臨,陸太太身體好些,可以當面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