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那時還一直警告著自己,他這個人卑劣無比,一個除了自己以外誰也不關心的人,而愛芙琳權威性的詮解,更要她相信他就象他父親一樣既小氣又自私自利。
雖然有錢,卻從不施舍;要做好事還得等到他高興才行。
而如今她卻親眼看到,他是以怎樣的態度暗中幫助了那樣多不幸的人,而她也親耳听見,他之所以憤世嫉浴的原因;他擺出高傲的神態,只因為他怕受到比以前所受的更深的傷害。
他雖有這份隱而未見的善良天性,卻因命運的奇怪安排,讓他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就開始卑視她!她默默地想著,他先是把她想成下賤的女人,然後他又要介紹她們進入社會,這與他的個性、最佳的判斷完全不合!他一定因此而恨她。
然後,又不幸地發生克洛赫德事件!他一定更看不起她了,何況他一向認為她是個勢利眼、一心想在社會上出頭的人,雖然她一再聲明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妹妹的緣故。
她能夠想象得出她這種低水準、毫無意義的行為有多令他憎惡︰同時她也想象得到,他在幫助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時,胸懷有多麼高貴,他一定會以她所表現的勢利行為為恥!
想到這里,安妮姐真落入了自設的心獄,在那里她看清了自己,同時也因這發現而掠惶欲絕。
「我以前都追求錯了!」她悲苦地想著。
她一直追求名餃、金錢、地位——而公爵認為真正值得追求的乃是他所從未有的「愛」!
她自己橫抓亂砍地奮斗著,費盡心力想要凱柔成為公爵夫人,而凱柔真正想要的卻是躲進雨果的臂彎里。
她對雪倫也是如此,偏偏雪倫毫不領情,並且根本用不著她幫助,而別具慧眼地找到依凡做丈夫。
「我一開始便錯了,」安妮姐謙卑地承認,」我樹立了錯誤的目標,卻把真正值得追求的東西給忘了。」
不錯,每一個女人都需要丈夫,但是若沒有愛情這一要素,則不論對方的條件多麼優厚,也是徒然!
那麼女人的美貌自然也算不上婚姻幸福的要件了,它就、象那些名餃、地位一樣,空幻而不實。
所謂的美只不過使躺在身邊的人一時盲目罷了!「會有人不因這個而愛我麼?」她突然覺得慘淡,進而絕望︰「沒有人會以我所希望的方式來愛我了。」
婚姻與愛情,愛情與婚姻……
無邊的思緒呼嘯而來,她在翻涌的思潮中更謙卑了。
「我以前怎麼那樣笨呢!」’她自問,同時也記起,公爵便曾說她「笨」,並且不只是一次,而是好多次了。
他是對的,她把臉埋進枕頭,默默地想。
「他是對的,我則錯了,」她的聲自枕縫透出,「噢,上帝……我也不知怎會……如此……我……我竟……愛上了他!」
第七章
兩對新人在群眾的祝福聲中,沖出了漫天撒下的碎米和玫瑰花瓣,駕車而去。
尤其在他們的馬車沖出車道、駛入科隆街的那一當兒,那些男性觀眾的呼聲更是響徹雲霄;然後人們笑著、談著,逐漸散去。依照原議,這個婚禮應該是個小型而安靜的婚禮;而若就雨果‧倫敦的意思,則這個婚禮不但安靜還得快才行。
「我正在服孝,」他說,「而我還必須及時處理我父親遺下的——大堆工作,最好能盡快趕回去。」
他看了安妮妲一眼,又加了一切︰「但是,我不希望把凱柔留在這里!」
安妮妲沒有說什麼,也不作表示。于是他又繼續說︰「她假如不在我身邊的話,一定會心神不定,而我……
遠離她而必須隨時擔心她會把戲忘記的痛苦,我已受夠了……」
「我明白。」安妮姐說,而且她真的心口一致。
一個星期之前,她或許還不能明白這種感情,但是自從對公爵動了情,她更能明白她的妹妹,也更能為她們著想了。此刻她真的明白他們的感受了,就在這時,公爵突然說話了,他十分輕易地便把事情解決了︰「你們兩對最好同時結婚!」他說,「依凡跟我說過,大使館最近正好要給他一個短假,他自然希望用它來渡蜜月了。何況,假如你們的訂婚期拖得太長,拖過了這個季節,你原想邀請參加婚禮的朋友親戚就要散去了,等他們再聚合時,便是秋天了。」
安妮妲禁不住懷疑,公爵這個听起來很合邏輯的解釋,究竟出于對凱柔和雪倫幸福的真心關懷,或只是想及早把她們自房子里攆出去?自然這兩對戀人對公爵的建議,都熱烈地表示贊同,于是經過一陣迅速地張羅,一切事宜便全安排好了。
起初他們以為,除了幾個近親外不會有什麼客人來的,但是在他們擬就客人名單的時候,卻發現有許多客人,實在想不出借口能夠不去請他!依凡那方的俄國大使和李文公主一定得請;而雨果的姐妹、祖母,還有一大堆堂兄弟姊妹更是非請不可!
上述客人自然稱不上多,但是等他們把布魯倫的親戚朋友算進去時,那數字就驚人了,而愛芙琳還一再提出,要是不請某某某的話;那麼他們就一輩子都不會和凱柔和雪倫說話了!
因此科隆餃又是車水馬龍,布魯倫宮的大廳又是賓客如雲,公爵幾乎開放了布魯倫宮,還設下了好幾桌梳水席款待關系較近的親朋︰凡是到教堂觀禮的朋友,都可以回到布魯宮來享受備下的香檳酒和特制的六尺高的大蛋糕。
安妮妲不得不感謝羅伯森,婚禮所有的細節幾乎全由他一手照料了,連所有的禮單都是他代為收受的。否則,她可真抽不出時間來為凱柔和雪倫準備必要的嫁妝,那份嫁妝也真夠瞧的了!雖然安妮妲曾一再叮嚀愛芙琳說︰「她們不必再添衣服了!還有這麼多衣服恐怕等不及她們穿便已經過時了!」
但是由于她愛她的妹妹們,她又狠不下心腸把這些全否定掉,她只有自己去擔心這筆款子要怎樣才能償還公爵了,同時她又覺得有罪惡感,因為她明知這些東西完全是用公爵的名義買來的。
她很想找個機會和公爵談談,但是在接近婚禮的這幾天中,時間飛也似的快,同時又有太多做不完的事情要做。
凱柔和雪倫不斷地征求她的意見,或要求她的幫忙,而愛芙琳則隨時準備把手上的事情摔給她;她每晚到了上床的時候,早已累得一躺下便睡著了。
今她不時覺得快樂和安慰的是,即使她很忙碌的時候,仍能看到公爵!
有時,她所瞧見的只是他搭著那部黑馬車駛出大門的後影,但是每次都會在晚餐前趕回來,加入她們忙碌的陣容。
這時,安妮妲便會禁不住猜測︰公爵是不是受不了那些雜七雜八的瑣事,而躲到外面去透口氣了?或者有意讓那兩對年輕人有更多自由發揮夢想的機會?顯然,凱柔和雨果,雪倫和依凡,除了彼此需要外再也不需任何人了!安妮妲雖然忙碌,卻禁不住覺得孤單,甚至覺得被排斥。她習慣于被兩個妹妹倚靠,習慣做他們這個小小世界的中心人物,因此當她發現她的位置竟被兩個陌生男子奪去時,她真有點嫉妒了。
因此她也樂于忙,忙得她對于凱柔和雪倫結婚後她該怎麼辦的問題都沒空去思考。
她有時也會感到奇怪,繼克洛赫德伯爵之後竟然再也沒有追求者來拜訪她,連束鮮花都沒有,難道她在宴會里所受到的恭維和贊詞都僅僅是好听的說辭嗎?當然她也很慶幸︰那位克洛赫德伯爵果真不敢再來騷擾她了!她後來在社交場合中還多次見到他,但是雙方都距得遠遠的,連定近打招呼的企圖都沒有,顯然公爵把事情全擺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