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公爵的妻子,而妻子就是丈夫的一部份。他們因婚姻的關系而結合成一體。
從她踏進城堡的第一步起,她就是那麼茫然、惶惑,直到現在她才想到她的婚姻所帶來的一切會是什麼,這對她好像是晴天霹靂,重重的一擊。
「公爵是我的丈夫!」
她以幾乎听不見的聲音重復這句話,于是她開始發抖,雖然她直覺的走近爐邊,她也感覺不出一絲兒溫暖——-
「我好害怕,」她想著,很想逃走,或者去找費瑞克先生問問看她該怎麼辦。雖然在孤兒院時就常常听到人們談起那里的孤兒都是私生子這回事,也說到他們的母親都是犯了上帝的誡命,違反教會的規則的罪,妲羅卻從來沒認真想過那種罪指的是什麼。
一個沒結過婚的女人,生下孩子,那孩子雖是無辜的,卻永遠烙上羞恥的印痕,被恥笑辱罵,而且為了沒有父姓,須付出極大代價的補贖。
可是她一點也不知道,孩子是怎麼來的,怎麼出世的。可是現在這事可能就臨在她頭上了。
因為這是在她心中引起極大騷動、混亂的事,使那件事看來如此丑惡,使她對于未知的一切害怕得要命。
「我該怎麼辦?我能做什麼?」她大聲的問。
她覺得這個空澗的大房間和一切奢華的擺設只是一個陷阱。她無意間踏進這個陷阱,卻又無路可逃。
她凝視著那有頂篷的大床,有花邊的枕頭、天鵝絨的被子,刺繡精巧的一圈圖案當中還繡著公爵的名字。
她打了個寒顫。那亞麻布的床單上好像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幾乎家是在邀請她去參與一件想到就太可怕的勾當。
在火爐前有一張根厚的白色羊皮毯子,妲羅感到寒冷又虛弱,就坐在那上面。
她伸出手湊到火上面,可是她覺得火還是不夠使她暖和,她的眼卻盯著門看——不是通向走廊的門——而是通向公爵房間的那扇門。
他是堂堂馬克雷族的族長,他會到她這兒來,因為他是她的丈夫。
鮑爵在晚餐結束打發妲羅走了以後,就走到氏族長廳,拉開一扇窗子的窗簾,站在窗口向下俯視花園。
遠處躺著一個大湖泊,落日余暉在原野背後染上紅色和金黃的光,第一顆星已出現在天邊。
這一幅景色中透著靜穆與美麗,然而卻絲毫不能緩和公爵滿心的憤懣。
自從他航行到法國追蹤他的妻子和奈爾。柯德農以後,他的心給就喧擾奔騰不已。
他結婚的時候並沒有戀愛,但是瑪格麗特那深邃的黑眼和一頭黑發,確實是很動人。
他曾經想過,既然他們的婚姻是建立于兩氏族間共同利益和敦陸和平的基礎上,他們應該可以相敬如賓的相處,而她也應該克盡鮑爵夫人的職責,像他母親生前所做那樣。
當柯德農親王建議,要證明仇恨與戰爭的時代已成過去。最好的方法就是他娶一個柯德農氏族的女子為妻,他曾經本能的想拒絕。
然而他告訴自己,那是個偏見,那幾世紀以來的老觀念,認為柯德農氏族的每一成員都是他們天生的敵人這種觀念是多麼荒唐,而且早已過時。若要立下一個新的楷模就得由他開始了。
婚禮在提議過後不久就倉促舉行了,只為很簡單的理由,那就是︰不如此的話,幾乎不可能終止這兩族之間永無休止的戰事。
馬克雷氏族的人口比柯德農氏族多得多,這弱小的柯德農族更一天比一天貧窮。
鮑爵很坦誠的承認,他娶瑪格麗特‧柯德農為妻,同時還得資助她的親戚,對他而言是很屈尊嚴就了。
包令他的自尊受震驚、傲慢受傷的是結婚的當晚,瑪格麗特用惡言惡語將他趕出臥房。
她對他說,她寧死也不願忍受被他擁抱的屈辱,她可以在公眾面前盡她的職責,但是私下里他們祖先世代傳下來的仇恨還是存在于他們之間。
「我恨你,」瑪格麗特說著,她的黑眼燃著怒火。「我恨你,也恨所有馬克雷氏族的人!只有你們全死在我的腳下,我才高興,我才慶幸這世上少了你們這些害蟲!」
她說話的態度筒直近發狂似的,然而公爵想他總不能一輩子生活在這種怨恨當中,他只希望時間會改變她。
他為她婉惜,她二十三年的歲月就住在那快倒坍似的、不舒服的、半毀的城堡里,因為柯德農無力負擔修繕所需的花費。
瑪格麗特要想去愛丁堡參加舞會、趕集、上戲院都不可能,這是每個像她這年紀女孩子都向往的。
即使從蘇格蘭的這一城到另一城之間的旅費她都負擔不起,當然也沒有漂亮的衣服和良馬。
「我能給她所有這一切東西,「公爵自語,而且他想,她會樂于接受而感激的。
但是他錯了。當他從她妻子的留信中得悉,她因懷了另一個男人的孩子而不得不離開蘇格蘭時,他震驚得簡直像挨了一把飛刀。
「你再也見不到我了,」她寫道,「我並不要求你的原諒,因為我無求于你,只求你讓我們過平靜的日子。」
那可是公爵不答應的事。不管她是怎麼樣的人,不管她有多恨他,瑪格麗特總是他的妻子,那個誘拐她的男人應該遭到報應。
雖然他的熱血渴望著報復,而且對柯德農祖先的仇恨煽動了他憤怒之火。但是他的本意並沒沒有要殺奈爾。
他只想使他受傷殘廢,這樣至少可以證明他不是個高明的愛人。可是奈爾受傷死了,瑪格麗特也發狂而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們倆的死好像是欺騙了公爵的報復,他也知道,當他召柯德農他們來是為了讓他們也像他一樣痛苦。
他要打擊他們的自尊,正如瑪格麗特打擊他一樣。
他知道,當他強迫他們來參加他的婚禮,而命他們向新的公爵夫人行禮致敬,他們有多憎恨他,這倒使他稱心快意了——一個孤兒院的小雜種,一個罪惡中出生的女孩,她要取代柯德農女兒的地位。
他的思緒一想到妲羅,公爵自忖,她一定在椅上等著他。
這次他可不會在新婚之夜受到屈辱和拒斥!他一定要確立一個公爵的繼承人,而更重要的事,一個馬克雷氏族的領袖。
他堅決的從窗口轉身走向他的臥房。
他的侍僕在等著他,他一語未說就幫著公爵御下他的盛裝。
當那人從他左腿御下短劍時,公爵才想到瑪格麗特,要是新婚之夜他堅持強求他的權利,她會不會用這種武器自殺或殺他?
自從英國人禁用匕首以後,蘇格蘭人就采用短劍。
三十五年以來,政府一直明令規定穿花格呢、蘇格蘭短裙,佩肩帶都是違法的。凡是高地人的服飾都在禁止之列。
甚至連笛子都被禁了,因為坎伯蘭公爵說他有第一手的證據,指出笛子是「戰爭的武器」。
但是那種名叫「史金度」的短劍,由于體積小,可以放在口袋里或塞在長統襪的上端,而得以保存下來,當蘇格蘭高地人恢復穿他們花格呢的服裝時,「史金度」就成為服飾的一部份。
鮑爵私底下想,除了費瑞克先生,他自己,和柯德農家人,沒有人會知道,瑪格麗特用那尖形的短劍刺殺了自己。
由于她是冠著他的姓氏的女人,他每次拿起「史金度」就難免會想起她。
一想起她心里就火,他的神色陰郁,僕人憂心的望著他說︰「晚安,大人。」
「晚安!」
他那種聲音倒使這句簡單的話听起來像詛咒而不是祝福。
司衣僕從匆忙走出去,關上門,擦擦額角的汗,才走下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