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羅禁不住想到還有很多蘇格蘭人,他們的生活還是十分艱苦的,但是她無意和公爵辯,她只想向他學習更多的東西。
她跟著他一起爬上了蜿蜒的小徑,她心里想,他能夠告訴好多事情,而想問的事是那麼多。
「我得小心不惹他討厭才好。」她謙卑的想。
她這麼想著,不知不覺間和他之間的距離也縮短了。
「我們快到了,」公爵轉過頭來說。「我帶來了望遠鏡,這玩意可以使你看到很遠的地方,我敢說是你一輩子也沒看過的。」
鮑爵邊說著邊低頭看他腰間掛著的望遠鏡,他沒有看到前面,妲羅卻見一個男人忽然從石崗後面竄出來。
她驚訝萬分的看到他手里拿著一只槍。
他舉槍直指著公爵,妲羅驚叫一聲。
她的驚叫救了公爵一命。他一轉身,那原本會射中他心髒的一槍,只射到他的手臂。
但是子彈的沖力使他倒下來,頭部撞到了石崗。
妲羅站在那兒僵住了。公爵已倒下來,她還直直的望著那個開槍射他的人。
她立刻認出他是柯德農族人,她結婚那天他也在場。
他也注視著她。
然後他一轉身朝山的另一邊直奔下去,他的蘇格蘭短裙,每動一下就飄散開來,那黃綠色花格子呢絕對沒錯。
妲羅跑到公爵身邊跪下來。
從他手膀上流出來的血已浸透了他的白襯衫,殷紅一片。他的額角也在流血,因為他撞上尖石,額角裂了一道深口。
換作別的女孩子一定會驚惶失措,但是妲羅向來看慣了這類的意外事件。
鮑爵的外套放在他身邊的地上,她從外衣上取出他的手帕,緊緊的綁在他手臂上以止住血。
然後她從他腿上抽出「史金度」短劍,把他襯衫袖子從袖口到肩的一截割下來,露出傷口。
她驚恐的看著那傷口好一陣子。她知道,子彈一定藏在血肉模糊的傷口中,但是流血大多,她很難看清在那里。
她把手帕綁得更緊些,因為她知道這樣做是對的,然後尋思著什麼可以用來作細帶。
她發現公爵帶的東西除了手帕都派不上用場。但手帕已經用掉了。
于是她背過身子,撩起灰裙子,想用「史金度」短劍割下一片白洋布櫬裙。
邦起來還真不容易,她忽然想到費瑞克先生知道他們去了那里,他們離開城堡之前他也看見了。
「我要帶公爵夫人到賓阿克山頂去,」公爵說。
費瑞克先生微笑了。
「到那里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公爵夫人在馬車里待了好多天,走走路對她有好處。我們剛到的時候覺得兩腿都不能走路了。」
「要是她今晚腳痛,可不能怪我咯!」公爵輕松的回答。
他們走過花園時,費瑞克先生目送他們。
妲羅想,要是他們沒有回去,他一定會派人來找我們。但是即使這樣公爵還有一段長時間不能得到妥善照顧。
她很清楚,子彈得盡快取出才好。
她羞答答解下襯裙,帶子一松,襯裙滑落地上,她從裙子中跨出來,先撕下一大片白洋布,那可以當細帶用,然後把剩下的綁在公爵上山時帶來的手杖上。
費瑞克先生曾告訴她,每個氏族長都度隨身拂帶一枝胡桃木手杖,那是牧羊杖的象徵,代表他是牧羊人。
「氏族長領導和保護他的族人就像牧羊人一樣。」費瑞克先生說明。
妲羅把手杖插入石崗旁的泥土地里。陣陣風把襯裙揚起,像旗幟一樣在空中飄動。
她認為城堡里可能有人會看見,或者在野地里值勤守望的族人會看到這信號。
然後她在公爵身邊跪下來,試著把繃帶纏在他臂上,但是她在纏的時候才明白,得有一樣東西當棉花墊用才成。
她在孤兒院時就學會了,男孩子用刀子打架受傷的時候,光用細帶包扎是不夠的,先放上一塊厚厚的棉花墊才成。
她尋思著不知道用什麼東西才好,接著靈機一動,她把頭上那頂丑陋的帽子摘下來。
她把帽子團成一個球,用她自己的手絹包起來,就成了一個很有效的墊子。
然後她把它放在公爵的傷口上,再用襯裙撕下來的白棉布包扎起來。
她知道那條止住手臂流血的手帕不能綁太久,她焦急的算著過了多少時間,同時細心的看著他的額頭。
她想他是由于跌倒才昏過去的。他撞到了一塊突出的岩石,那一撞一定會引起腦震蕩。
他很不舒服的半趴在石崗上,他的兩條腿在身體下面疊在一起,但是他太重太大了,她知道無法移動他。
她回頭看看山谷底下,希望有人上來救助,這時天空突然烏雲密布,大雨傾盆而下。
妲羅連忙把公爵的外衣披在他身上,自己也披上斗篷。
爬山時的熱氣現在突然冷下來,雨點打在她臉上更覺寒意森森,她為公爵擔心起來。
他失血很多,由長期的經驗她知遺,他不久就會發冷而額抖。
「我得保持他暖和才行。」她自語。
她真希望他們所處的不是這麼高的山頂,而是在下面一點。但是她現在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想或許該把斗篷月兌下來,蓋住鮑爵整個身體。
接著她想到一個更好的主意。
她背靠著石崗坐下來,使出全身力氣把公爵拉進她的懷抱。她抱著他,就像在孤兒院里小孩受傷時,她常常做的那樣。
她把斗篷拉過來包住他,這樣雨點打在她的頭上,而他的身子卻被護著,沒沾到水。
至于他的腳就沒法可想了,從膝蓋到腳踝一節都光光的,但她想這一部份可能比較堅強耐冷,也無所謂了。
她真希望有什麼可以蓋住他的額頭,可是她的手帕和襯裙全都派了用場,再沒別的東西可用了。傷口在流血,染了她衣服上一大片,但那不是手臂上流出的殷紅鮮血。
「不知道我們要等多久。」妲羅喃喃自語。
然後她想到這件事情有多不可思議——她這個身世不明的孤兒,竟坐在山頂上,手里抱著蘇格蘭最顯貴的人物。
「他在昏迷中,永遠不會曉得我這樣抱著他。」她自語。「我只有這樣才能保持他暖和。」
雨勢似乎更大了,然後像來時一樣突然的,雨停了。一輪水淋淋的太陽露出臉來,天邊出現一道彩虹,橫跨在葛蘭山頭。
妲羅感覺那彩虹好像是上蒼傳來的神聖信息。她從沒想像到世上有這樣美,這樣靈氣而出俗的東西。
它好橡帶給她一個信息,雖然她不知還那信息是什麼。
她只知道那彩虹的純淨美麗提升了她的心靈,將她來到城堡以後一直盤踞在心的恐懼一掃而空。
「我確信它是說一切都會平安無事的,不僅是我,公爵也是。」她這樣想著,忽然想起了那個咀咒。
費瑞克先生對那個老婦人是一笑置之,可是妲羅忍不住要想,公爵已經遭到了一連串壞運。
他的婚姻不如意,現在又差點送了性命。
要是他被刺客射中心髒的話,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辦,那麼她現在就和一個死人在一起了——那人是她的丈夫。
她昨晚就寢的時候已不像前一夜那麼擔驚害怕了。有某種直覺告訴她公爵不會到她房里。她也不知道何以這麼確定。
或許是由于他對她道晚安時的態度,還叫她「好好睡」,或許是那間大臥室現在不再那麼可怕,她也不再害怕上床了。
「他受了好多苦,」她自語,「使他覺得每個人都是他的敵人。」
他也把她當作敵人,她想,雖然把她帶來城堡是他自己的意思。
「我不認為報復會使人快樂。」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