愴皇使她的語句更為尖銳。
盡情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極短暫的一眼,她卻感受到他眼底的不贊同和輕微的斥責。不是斥責她的鐵石心腸,而是指責她壞嘴巴的習慣。
幔妮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她抬起小下巴,抗拒的回視著他,滿是挑釁的意味。
"如果你要一直在這里浪費生命,那麼我得先走了。時間就是金錢哪!"她說著。
盡情只是無言地看著她,她忿忿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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幔妮一步一步踩在柏油路上,活像是柏油路跟她有仇似的
"莫名其妙的家伙!假慈悲!他以為他是救世祖嗎?"她喃喃念著,心里卻浮現菜市場里每一張友善熱情,甚至帶著感激的臉。
那些人喜歡盡情,是真心的。而雖然她根本想說他最會作假,但她心里清楚,知曉他對人的好是真心的。他樂觀、溫暖、樂善好施、慷慨、大方、仁慈、友善,他的這些特質在這些日子里她可以深刻的感受到。
而她呢?
冷酷、偏執、怨世、悲觀、小氣、詭詐,還錙銖必計。
這是完全搭不到一條線上的人吧?
即使死了後,她與他所搭的列車也不同,會開往不同的地方去吧?
她和他,是這麼的不同。
緩緩吐了氣,感覺一種沉重的無奈襲上心頭。
"個人有個人要走的路……個人有個人要走的路啊……"她抱住自己輕輕的搖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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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還不錯呢?"幔妮坐在辦公桌邊緣,看著幾個圍著她的同事津津有味的喝著她帶來的檸檬紅茶。
"好喝,好喝。"同事們迭聲稱贊。
"調得剛剛好,也不會太酸也不會太甜,清涼解渴。幔妮,你真好。"同事甲喝了人家的檸檬紅茶,不忘嘴巴甜一點。
"不客氣啦!只是喔……"幔妮皺了皺眉,一副為難的樣子。
"只是怎樣?不要緊,告訴我們,大家都是同事嘛!"同事乙滿足的喝下最後一口,很有意氣的說。
"也沒什麼啦!我今天為了怕放太久,檸檬紅茶會走味,就搭計程車過來。不過可惜小女子我經濟拮據,以後可能無法常帶來給大家喝了。"幔妮一副無限抱歉的模樣。
"那怎麼可以?"同事甲乙丙丁的抗議聲齊起。
"這樣好了,我們幫你出車錢,再補貼一些當你的車馬費。"同事丙提出建議。
"這樣啊!幔妮認真思考了一下,"我看還是算了,老是麻煩盡情,不好意思。"
"是不太好,這樣好了,我們再多貼一點錢,讓他買材料,感謝他為我們花時間做地道的好飲料。"同事丁提出一個更完美的方案。
幔妮的心簡直快被新台幣充滿了,事實上她在心中盤算著,下回要叫盡情載她來,那麼她不只可以省下車馬費,就連盡情那份材料費也順理成音的A進口袋中。
"感謝大家的熱烈支持,下次若有其他好的,我也盡量帶過來。"幔妮難得多說了幾句話,讓她身上的冷氣少了不少。
"謝謝你哦,幔妮,你真好。"同事們有情的說。
"那我先走了。"幔妮揮揮手上的鈔票,難得開朗的說。一邊走出出版社,嘴里還呢喃著︰"
好,好個屁。要不是看在新台幣的份上……艾幔妮是沒血沒淚的。眼中只有新台幣,只有錢才是最實在的朋友,永不變心的朋友。"
不知怎地,莫名又想起盡情蹲在車前和狗兒干耗的畫面,她的心頭一陣落寞,將鈔票收進錢包里,心里卻像遺失了什麼似的。
情難自禁地,幔妮又折回市場。
我只是要回家,回家會經過市場。再靠那家伙賺了一小筆,總得義務關心一下對方,以免他真的被那不知好歹的畜生給傷了。真的,只是偶爾才做,一生絕不超過五次的日行一善。
她這樣向自己保證著。然而當她遠遠的看到盡情蹲坐在卡車前面的身影,不禁緩下腳步,甚至在原地佇立。
那狗兒還是窩在紙箱,但已經開始吃便當里的東西。盡還必須只是靜靜地守在一旁,臉上滿是平靜和滿足,還有源源不絕散發而出的溫暖氣質。
幔妮又看了看那只狗,眼眶竟覺得酸酸澀澀的,不知怎地,她突然覺得那只狗的模樣跟她好像,好像。
她更討厭那只狗了。
在轉身負氣離去的同時,她這麼想︰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喜歡它!
棒天,幔妮還沒踏進歡喜樓就听到狗叫聲。
他果然把狗撿回家了。
一踏進中庭,狗兒沖著她直吠,小小的身子倒是不敢靠得太近。幔妮沒好氣的瞪它一眼,低子和他面對面,小狽反倒不叫了,停止了它那近乎尖叫的吠,兩只黑黝黝的眼珠不曾從她身上稍移,像在試探來人可不可信。幔妮無聲地又靠近它一點,然後出其不意的發出一聲凶狠的吠叫聲。
狽兒吱吱叫了兩聲,退後一大步,然後又是沒天沒地的狂吠叫起來。
幔妮懶懶的看了它一眼。"別叫了,難听死。叫也沒用,形勢比人強。"她挺直身子站到狗兒面前——正確的說是它的正上方,這使它必須仰頭看著她。"這才是現實,怎樣?不甘心嗎?嘿嘿,我就是比你高、比你大,有種你就快快長大啊!不過那可能還很久吧!"她雙手環胸,惡劣的耀武揚威著。
將一切看進眼底的盡情不禁笑著搖搖頭。欺負小動物,虧她想得出來。
"黑點。"盡情出聲呼喚。
狽兒像是見著救星似的迅速奔到盡情腳邊尋求庇護,身子在他腳邊磨蹭著,一雙圓不隆冬的眼珠還小心翼翼的盯著幔妮瞧。
"這東西倒認得主人了,你被咬了幾口才有這個成果啊?"她抬起臉面對他,語氣中的譏諷意味絲毫沒有掩飾意圖,表情就像在說"我就是欺負狗兒,不然你想怎樣"般挑釁。
盡情失笑,他看著她這出現頻率頗高的挑釁姿態,一種莫名的憐惜卻讓他心頭酸了酸。桂聿梅說她十二歲就帶著女乃女乃獨自在外生活,想必很苦吧!那個細小的肩膀以往從未擔過經濟的重擔,卻要一肩挑起,而造成她必須如此的人踫巧又是她的親人,那種酸澀恐怕非常人可以體會吧!
盡情的父母采取放牛吃草的教育方式,什麼事都交由孩子自己決定,即使明知孩子的選擇會踫壁受傷,但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他們寧願孩子自己去體會如何掌握自己的人生。可是他難以想象她所過的生活,看似她選擇月兌離家庭,得到自由,可是這樣背後的選擇背後有多少的無奈啊!
"你不覺得黑點跟你很像。"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反倒這樣說。無視于她惱怒的眼神,他無比認真的又點了點頭。
"哪里像?我又沒有一身可怕的斑點,黑不黑,白不白的,丑不拉嘰!"幔妮閃過他的眼神,又凶巴巴的瞪了黑點一眼。
黑點無辜的嗚嗚叫了兩聲。
"裝無辜。"她嗔道。
"幔妮,你來了呀!"陶然從外面進來,依然背著她只過大的帆布袋。
幔妮點點頭。基本上她滿喜歡陶然的,因為陶然是個很真實的人,她不會作假。而幔妮在社會上打滾了多年,尤其又接觸過不少政商兩界的人,她清楚所謂的虛化所呈現出來的嘴臉。
事實上她雖然覺得這一屋子的人都很怪,一個是無所事事的作家,一個是整天把自己包得像個遠古人類的財經名筆,一個是立志做狐狸精的女人,還有一個放著大別墅不住的企業負責人,但是他們大部分都還挺單純的,還是相當難得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