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那抹因愛產生的不認輸、戰斗意志,照亮了柔美的臉龐,在她小臉上灑上一層聖潔的光輝。海濤般的情潮在戰雲心頭翻涌,為天香一再表現出來的柔情撼動不已。他擁緊她,仿佛要將她揉入體內般,此刻除了與她熱情纏綿,再也容不下其他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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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感覺像水似的流溢四方,天馬牧場里的人都能感覺到少主夫妻的恩愛,日子就在平靜、安逸中度過,一晃眼,天香和戰雲回到牧場將近一月,月圓人團圓的中秋佳節只在五天以後。
這日午後,天香來到公公書房附近,看見戰雄孤單地站在園中,幽遠的眼光藏著淒涼落寞,心里一動,命人回房取了一套玉雕的象棋。
「爹,天香給您請安。」她言笑晏晏地走向他,戰雄見到那張酷似賀心憐的嬌容,眼光不禁放柔。
「爹有空嗎?」
戰雄揚眉詢問,一種天生的孤傲在他眉宇間閃現,不像在回話,倒像在克制心中的無望和不耐煩。為什麼她會長得這麼像心憐?莫非真如嬋娟所說,是心憐轉世?可是為什麼會投胎成他的媳婦?難道上天注定兩人無緣?
三十三年的相思,盡岸水流,他不甘心。
「天香听說爹棋藝非凡,想要討教,不知爹有空嗎?」天香對戰雄心里的掙扎,毫不知情,一味嬌憨地請求。
「嗯。」酷似賀心憐的開朗粲顏,令戰雄難以拒絕,不自禁地點頭答應。
「太好了。」天香欣喜地命侍女烹茶、準備點心,親手將玉雕的棋盤打開,把一只只雕工精美的象棋擺上。
戰雄沉默地和她對奕,印象中的心憐擅長琴藝,棋術亦不同凡響,不曉得天香如何?直到她在一炷香的時間將了他的軍,戰雄才恍然覺悟到她的奕棋之術如此高明。
他眼中的驚愕,引起天香調皮的眨眼。
「爹的表情,倒像我和皇兄頭一次對奕時,他被我殺得一敗涂地時的模樣。」
「哦?」戰雄不自覺地泛出清淺的笑容。
「嗯。」天香興致勃勃地往下說。「皇兄一向自以為棋術高明,卻不曉得那些大學士是不敢贏皇帝,才有技巧地放水。我便不一樣了,仗著他對我的寵愛,不客氣地吃炮抽車,讓他第一次嘗到敗績。」
瞧她笑得活像偷腥成功的貓兒,戰雄不由莞爾,那兩只粲粲笑眸,晶亮的漾滿童真,好似只要一丁點趣事,便能讓它們滿足、快活。
那單純的天真、快樂,和心憐完全不相像。天香似萬花競艷的夏季,熱鬧的歡笑聲隨著熱情的金陽遍撒熙來攘往的人間;心憐卻像沾滿愁意的深秋,漸漸消逝生命力的黃葉,在蕭颯的疾風吹拂下,抖落一地悲秋。她們是完全不一樣的,戰雄悲痛卻釋然地領悟到這點。
「爹,我們再下一盤好嗎?」
望著她稚女敕的嬌容,戰雄無法搖頭說不。如果心憐能活下來,他們的孩子定像天香這般純真可愛,擁有純淨如春天第一道鶯啼般的嬌柔嗓音。他像個慈父般,陪伴天香下棋,連輸三盤卻仍笑得十分開心。
「爹喝口熱茶,吃些點心,咱們再下如何?」天香殷勤地替戰雄斟茶,捧著精致的糕點到他面前,眉眼彎彎的一番倩笑,看得戰雄心頭一陣暖柔。
靶覺到眼眶灼熱,為了掩飾莫名而來的感動,戰雄忙將眼光停駐在手中的茶杯上。
「景德鎮的陶瓷講究的是白如玉、薄如紙、明如鏡、聲如磬四項特色,映著碧螺春綠澄的茶汁,更是好看。」天香還以為戰雄對茶杯感興趣,立刻熱絡地介紹起來。
戰雄微微一笑,听著她嬌脆的嗓音東扯西談,頗有人間至樂莫過于此的感覺。他怎麼也想不到,嬌貴公主會願意陪他這樣風燭殘年的老頭談笑,老天爺待他畢竟不薄。
「雲兒能娶到你真是有福氣。天香,原諒我這個糟老頭先前對你的冷淡。」戰雄天性豪爽熱情,皆因賀心憐的早逝,才封閉住心,如今在天香的曲意承歡下,以往的熱誠開朗,漸漸恢復過來。
「爹,您別這麼說嘛。」天香像個乖巧的女兒般撒著嬌。「您別嫌我聒噪就行,孝順爹是媳婦該做的事。」
「你不會覺得悶嗎?」戰雄納悶。
「怎麼會呢?」天香笑得眼眯眯的。「在宮里時,天香也常陪母後解悶,況且爹棋藝精湛,天香亦獲益匪淺。爹,您知道嗎?盡避天香受盡寵愛,但心里仍有遺憾。父皇早走了幾年,沒讓天香有孝順他的機會,好在有爹,讓天香有機會彌補這份遺恨。」
「你這孩子。」戰雄鼻頭一酸,對天香更生憐愛。「我膝下只有雲兒一子,以前還不覺得什麼,現在心頭卻有所憾,如能多一個女兒該有多好。」
「天香便是您的女兒啊。」她眼楮晶亮地握住老人粗糙的手。「人家說女婿是半子,媳婦自然可算是半女。只要您願意,天香會像女兒一樣孝順您。」
「天香,爹實在……」戰雄握緊她的手,喉頭哽咽。
「太喜歡我了,對不對?」她淘氣地眨著眼。
「你這孩子……」戰雄被她的表情逗得心情開朗,以往的落寞一掃而空,感慨地說︰「心憐若是沒死,我跟她的女兒定會像你這般可愛、討人歡心。」
「爹,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我想心憐姑姑若有靈,一定不願意您為她牽掛至今。再說……」天香遲疑著,最後還是決定說出口,她不忍心見紅衣和公公永遠無法相識。「您是有女兒的,只是您不一定知道而已。」
「我有女兒?」戰雄眼中先是掠過一抹驚訝,隨即為一份喜悅所取代。在遙遠的記憶里,在那段想藉著荒唐來麻痹對心憐的那份瘋狂思念的歲月里,他曾遇見一位眉眼酷似心憐的溫柔女子,兩人曾有過一段恩愛歲月。直到他做了趟買賣回來,發現兩人的住處被一場大火焚毀,鄰居說,屋主和兩歲的女兒,都喪生火窟里。
他當時心情悲痛,但很快地,這份傷懷便在牧場繁忙的工作中褪色,直到天香提起……
「可是她不是死了嗎?」戰雄還是不敢相信。
「她沒死。」天香喜孜孜地回答,將從戰雲那里听到的故事告訴戰雄。「爹一定沒想到親生女兒一直在您身邊,她就是娘身邊的紅衣哩。」
「紅衣……」戰雄喃喃自語。從少數幾次見過面的印象里,紅衣那雙隨時都泛著一抹輕愁的杏眸,和連笑的時侯也像蹙得尖尖的翠眉,在這刻分外鮮活。怪不得他會覺得她像心憐,只是礙于她是妻子的侍女,不方便細看,原來她竟是……
這是怎麼回事?腦子里千頭萬緒,戰雄心亂了起來,霍地站起身,想探個究竟。
天香被嚇了一跳,連忙阻止他。
「爹,您先別急。這事連戰雲都不是十分清楚,只曉得紅衣真真切切是您的女兒。不過,您若貿然想找娘問清楚,只怕會弄巧成拙。」
天香這番話提醒了戰雄,妻子的刁鑽厲害,他不是沒嘗過。他沮喪地坐。
「所謂急事緩辦,天香認為目前最打緊的,是不能讓紅衣繼續委屈下去。不如先找個名目收她為義女,再做打算。」
「收她為義女?」戰雄苦澀地掩住臉,他竟然要收親生女兒為義女,這不是個笑話嗎?
「爹,我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是……」天香蹙起眉,欲言又止。「所謂家和萬事興,能不撕破臉是最好的。」
苞她還有臉可以撕嗎?戰雄嘲弄地想。除了共有的兒子外,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牽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