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夫 第2頁

男人戴著一頂獵帽,逆光中,他的臉暗成一片,隱約只看得出他頭發很短,下頦有點胡髭,露在卡其襯衫外的肩頸與胳膊很結實、黝黑,應該是長期勞動鍛煉出來的。他身材真好──挺拔健美,像野蠻人,粗獷力感,無文明氣息,卻是天生的衣架子,穿著牛仔褲的筆直長腿下是一雙騎馬靴,彷佛是男模特兒在展示農牧場人員裝扮。

宇妥款步走向男人,嗓音帶著和善的笑聲說︰「謝謝你,不過,你這樣正面朝行進中的車輛走來,是很危險的,先生──」

陶垚農抬眸,心頭震了一下。他這輩子見過的最美女性,就站在他眼前──

大概是一個月前,陶垚農接到高原上祭家老太爺的通知,要他上高原一趟。老太爺說他二十六了,該有個對象安定下來。老太爺給他安排的相親對象,是高原龍鱗湖區多家的多婕。他知道多婕;他的妹妹陶子墨和她的佷女多聞是同學,他送妹妹上學時,偶爾會遇見多婕。多婕是個才貌兼具的女醫師,老太爺介紹如此完美的女子給他,真是他的榮幸。他不會推辭這麼一個機會──雖然,他曾和多婕閑聊,並且除了閑聊,他想不起還有什麼感覺,但是,這麼一個機會,是老太爺用心良苦安排的,他應該珍惜,應該珍惜……

陶垚農上高原和多婕相親那天,多婕仍照常工作,為病患看診;他到醫療中心等她。

斑原的醫療中心設在龍鱗湖區,是一幢典雅的地中海建築,有花園、有水池,濃密的葡萄藤攀纏著中庭白色樓梯的扶手。陶垚農傾靠在診療室外長廊底的窗台,盯著屋瓦下晃悠的陶鈴,幾聲呼叫從某一間診療室傳出來。陶垚農挺胸站直,循聲走到那間診療室。門微敞著,他望進門內,診療台前站著一名姱修縴細、身穿醫師服的女子;一名男性病患躺在診療台上,時不時嫌女子太年輕,不信任她的醫術,喊著要換醫師。女子完全不理會病患的要求,雙手沿著病患月復部做觸診,直到病患右下月復,她動作沈緩地往下按壓,停了一會兒,突然放開,病患隨之從診療台上彈起,冷汗直冒,又哀嚎又咒罵。

「急性闌尾炎,手術。」女子簡短地做結論,撥撥一頭波浪長發,縴指摘下口罩,唇邊的笑容,冷淡,卻很迷人,看在陶垚農眼中,她既獨斷專橫又充滿嫵媚伶俐。

那是陶垚農第一次見到宇妥的情景。她的一舉一動,深深吸引著他。他幾乎在不知不覺的意識中,流露出貪饞目光,凝望她絕倫的容姿,那濃密鬈翹睫毛下的慧黠眼眸,攏挺秀氣的鼻,女敕紅櫻唇,曲線優雅的縴頸……她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美女性,他記住了她的容顏,連她上唇邊緣那顆小小的紅痣,都清楚地深刻于心版。陶垚農覺得自己不需要相親了──他走出那幢地中海屋宇,經過花園,風鈴聲清清脆脆地響著,嬌艷的玫瑰盛開一大片。

「先生?」

陶垚農中止腦海里的回憶畫面,定定看著宇妥。他彷佛看見她站在花海中心,渾身罩著熹微的陽光,清艷絕人。宇妥盯著陶垚農的臉,他的五官周正俊朗,黑眸炯炯有神,只是表情有點古怪。

「Farmer,你怎麼了?居然站在路中發呆。」駕駛座上的男人下車走來。

「廉兮?你怎麼在這兒?」陶垚農此刻才真正回神。

皇廉兮拍拍陶垚農的肩膀,一手朝向宇妥,介紹著︰「宇妥醫師──」

「原來你就是陶先生啊。」宇妥打斷皇廉兮,挑唇瞇眼微笑。她一笑,唇緣的小紅痣,更為她增添了性感。

陶垚農眸光恍了又凝聚,盯著宇妥殊妍的笑靨。

宇妥揚眉,像在問他有何疑問,與他四目交接。「我是宇妥。」她伸出細白的手。

陶垚農沒反應,一徑瞧著她。

「Farmer……」皇廉兮微微作聲,推一下陶垚農。

陶垚農愣了一下,局促又僵硬地伸出右臂。

宇妥笑出聲來,眼眸看著自己的頭巾在他握拳的掌中,像彩帶一樣,跟著他的動作拋甩出來。

「抱、抱歉。」陶垚農干窘地開口,左手模模帽子,不知是否要拿下,比較禮貌。

宇妥搖搖頭,收住銀鈴的笑聲。「我才是,我不該笑你的──」她踫觸他的右手,欲取回自己的頭巾。「謝謝你。」

「嗯。」陶垚農應了聲,松開手掌。

宇妥微笑,將頭巾接過來,垂眸。「陶先生,你手掌受傷,是嗎──」她看著生絲織品上的血漬。

皇廉兮挑眉,拉起陶垚農的右手,拇指下方魚際處果然有個血口子,是刀傷──這倒罕見!「這是幫馬兒修蹄壁角質時,弄出來的?」

「一閃神,刀子就刨進肉里。」陶垚農抓開皇廉兮的手,壓低帽檐,不痛不癢地說。

「哦,你也會分心這還是頭一遭──你在想些什麼事?」皇廉兮很好奇。

陶垚農沒回答,轉向宇妥說︰「抱歉,弄髒妳的絲巾。我會請人洗干淨,再送回高原還妳──」

「誰跟你提絲巾了!」宇妥嗔道,柔荑握住陶垚農的手腕。「對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傷。」翻過他的右手,讓他掌朝上,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托著他。

陶垚農震了一下,說︰「我不要緊──」

「你是醫師?」宇妥美顏冷凝,朝陶垚農瞪了一眼,然後看向皇廉兮,道︰「請把我的皮箱拿來。」雖說了「請」,卻完全是命令的語氣。

皇廉兮遲疑了一、兩秒,看著陶垚農,撇撇嘴,俊臉的表情近似取笑。「Farmer一向比較習慣獸醫……」他低喃,踅回車邊,取來宇妥的皮箱。

宇妥拉著陶垚農坐在路邊的石塊上,用生理食鹽水沖洗他的傷口。「有點深,得縫──」

「血止了,就行。」陶垚農說道。

皇廉兮接著說︰「在農場堡作,受傷是常有的事,不管流血多寡、傷口深長,大伙兒總是找那個臨時獸醫搽搽藥了事──」

宇妥抬眸,對住陶垚農的眼楮。「你很不愛惜自己。」她收妥小皮箱,站起身,往吉普車走。

陶垚農盯著她的背影,覺得自己還沒處理好的傷口灼熱起來。

「廉兮先生,麻煩你把他架上車。」宇妥停在車門旁,回首瞅著兩位男士。

皇廉兮點頭,低聲笑著,靠近陶垚農,說︰「她真是個敏銳的醫師,一眼看穿你會逃走。」大掌抓住陶垚農的肩膀,動作流暢地展露一手擒拿,有模有樣地將他押上車。

陶垚農皺眉,來不及反應。一上車,宇妥立即宣布︰「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

離農場主屋半哩遠的山岩台地,有一座古羅馬風格的花園別墅,佔地遼闊,居高臨下,從農牧場到菜園灣碼頭的自然美景、人文脈動盡收視野里。花園最西的邊界就在懸崖上,?欄是古城遺跡般的冠狀牆垣,呈弧形繞彎,順過小水池後方。水池由手工釉彩燒磚砌成,水里養著小睡蓮,魚兒躲在荷葉下覓食,蜻蜓飛離水面,漣漪一圈一圈泛開。

宇妥站在水池旁,靜心細數花園里的花草樹木種類。這幢房子是農場的醫護所,園里種的,大部分是藥用植物,除了這一點,宇妥看不出來,還有哪里像醫護所。原本,花園里有三處地窖,專給醫護所醫師做實驗室,以及存放藥品使用,但這醫護所一直缺乏正式醫師,地窖已被農場的家伙善加利用,成為葡萄酒貯藏室和女乃酪培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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