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脈轉頭,以一種憐憫的眼神看她,搖搖頭,嘆息道︰
「寧兒,你怎麼還這麼孩子氣呢?我都嫁人了,應該相夫教子、孝順婆婆,哪能像出閣前一般成天舞刀弄劍,那成何體統?」
什……麼?
寧兒眼楮瞪得比銅鈴還大,這番話居然會從小姐口中說出。她真的是宋雨脈嗎?
雨脈將寧兒的表情全看在眼里,若無其事地轉回頭,掩飾嘴角的神秘微笑。
傻寧兒呵!她當然不能讓人知道她會武術。不只如此,還要把「他」的武功招式調查清楚。這麼一來,她的「計畫」才能萬無一失呵……
比函月對這個新進門的媳婦兒只有一句話——
滿意極了!
這會兒正是用晚膳的時候,一家三口在餐桌上用餐。
「婆婆,嘗嘗這碗湯,媳婦兒熬了幾個時辰,听說這對筋骨有滋養的功效。」
「相公,再添一碗白飯,好嗎?」
她的溫婉微笑、優雅姿態,加上端麗的面容、和馴的性情,簡直完美得讓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雨脈啊!你就別忙了。」谷函月滿意地笑得闔不攏嘴。「睿兒,瞧你媳婦兒多辛苦,你也該幫她夾夾菜,雨脈太瘦了,要多吃點!」
「是,娘。」袁睿低頭,悶悶應了聲。
他僵硬地夾了塊雞肉放在雨脈的碗中,她揚首,正好見到他低垂的面龐似乎有抹可疑的紅潮。
奇怪了,雨脈不悅地想。這家伙最近是怎麼搞的,怪里怪氣的,不但一天難得跟她說上一句話,連正眼也不瞧她。
是了,他只想著他的「心上人」,思及此,有股怪異的酸澀感在她心頭漾開……
討厭死了,這個可惡的男人。
她看他埋首吃飯的模樣,一點也稱不上優雅。哼!吃得那麼急、那麼快,那可是她花了巧思「監督」下人做出來的,從菜的口味到排盤裝飾全是藝術,而他就這麼掃進口中,簡直是牛嚼牡丹、糟蹋糧食!最好噎死他,也省了她的麻煩。
雨脈腦中轉著陰毒的念頭,臉上卻掛著一副溫婉嫻淑、無可挑剔的甜笑。
「相公,吃塊蝦球吧!」
蝦球最好,大小罷好卡住喉嚨……
「不了,我飽了!」
可惜……
「娘,我先走了。」袁睿站起身。
「慢著!」發出嚴厲斥責的當然不會是正扮演柔弱、賢慧妻子的宋雨脈,而是谷函月。
「娘,有事嗎?」
「我說睿兒,你也太過分了,這幾天老跟裴驥鬼混,放雨脈一個人在家里。她才剛嫁過來,正需要你陪她,你居然這樣不負責任!」谷函月難掩心中不悅。
今天下午她才從佣人那兒得知「另一件事」,谷函月隱忍著怒氣吃完一頓飯,眼見自己兒子對待媳婦的冷淡模樣,終于還是忍不下去了。
「還有,你在搞什麼鬼,這幾個晚上居然沒回房里睡,反而睡在書房?」
袁睿全身僵住了,雙拳緊握身側咬牙不語,他怎麼跟娘解釋?連他自己都羞于啟齒的……
每晚躺在床上,忍受「她」的香氣、體溫、味道……該死,那簡直有如地獄般的酷刑。
他不許自己踫她,只好逃了,而他實在痛恨這種懦弱、身不由己的感覺。
「娘,您別生氣了!」雨脈接口,「其實不能怪相公,要怪該怪我……」
不只是谷函月,連袁睿也沒想到雨脈會突然這麼說。
「是我任性的要相公去別處睡的。雨脈初為人婦,還不大習慣與人共眠,更何況……更何況這幾日雨脈的……身于不潔……」雨脈低垂螓首,羞澀地說。
袁睿听她說這女人家俬密的事,頓時連脖子都熱紅了,對于她在娘面前替他說話,他不只訝異,更有感激,她果然是個識大體又善良體貼的好妻子!
「雨脈,你這麼想就不對了。夫妻是要相處一輩子的,有什麼好不習慣的?就是要從現在開始培養感情啊!」谷函月可不能讓兩個年輕人這麼胡來,否則——她抱孫子的希望不就要落空了。
「是雨脈不對,雨脈知錯了。」
「娘,您別再責怪她,其實我也有錯。」袁睿不願雨脈代他受過,他凝視雨脈,繼續說道,「分房睡是我的主意,您也知道最近孩兒不知走了什麼楣運……」袁睿搖頭,一臉悻然。
也不知怎麼搞的,最近他不是無緣無故的跌落水池中,就是不知吃了什麼壞東西,頻拉肚子,前幾日甚至還差點被傾倒的牆給壓死,若非他武功基礎扎實,恐怕不知已經死了幾次了。
罷開始他把這些「意外」歸咎于楣運,可愈來愈多的證據顯示——它絕非天意,而是「人為」。
幾天前的夜里,他熟睡之際,突然有人偷襲他。至今他仍清楚的記得,那黑衣人飄忽如鬼魅的身手,他只差那麼一點就能擒住他。
黑衣人的武功不容小覷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是他身上散發出怪異又熟悉的氣味在最關鍵的時刻困擾了他,讓他閃了一會神。
「孩兒認為雨脈最好暫時先和我分開住,以免遭受池魚之殃。」
刺客的舉動愈來愈張狂,他最不想的便是柔弱縴細的雨脈受到傷害。
「也是。」谷函月皺緊眉心,這個理由說服了她。嘆口氣後又憤然道︰「怎麼會這樣。咱們武揚鏢局在江湖上一向以和為貴,也不曾得罪過人,怎麼會有人在你新婚之際就來找咱們的麻煩,」
「娘,您別擔心,那黑衣人遲早會落入我手中的。」袁睿隱含怒氣的低沉語調中,有一股令人無法漠視的威嚴和自信。
比函月頷首,對兒子的能力毫無懷疑。
宋雨脈直視丈夫堅定的臉,平靜無波的雙眸閃過一抹幾無可察的……
慌亂?
不行,他已有警覺了,不能再拖下去……黑暗中的人兒皎唇沉思。
遠遠地走來一名侍女,那是她等待已久的目標,從花叢深處射出一道寒光,準確地命中侍女頸後。
侍女只覺一陣麻癢,模模頸後猜想是蚊子吧,于是也不在意,正準備踏出下一步,怎知就軟倒下來。
黑暗中的人兒閃身而出,撐住侍女,動作之快,甚至連侍女手中的茶水一滴都沒倒出來。
她揭開壺蓋,放了一些細微的粉末,很快又蓋上,從懷中拿出一個鼻煙壺似的物品朝侍女鼻下揮了揮,氣味散出,力時解了她中的迷香。
下一秒,侍女醒過來,發覺自己一個人呆站在廊上,手里還捧著準備給總鏢頭的茶水。
罷剛……她怎麼了?侍女搔搔頭,覺得好像發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是……她怎麼都想不起來?
見鬼了,她這麼一想,頓時感到四周暗得恐怖,又靜得駭人,她身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于是匆匆跑向燈火明亮的長廊那頭。
躲在黑暗中的人兒露齒一笑……
書房中,袁睿和裴驥蹙眉對視,氣氣僵凝。
「會是誰?」
「想不出來,剛剛我們已經——過濾鏢局近一年來經手的案子,並沒有與人結仇的可能。」
「也許跟生意無關。」
「那會是什麼原因?有人非要置我于死地?」
「有沒有可能是府里的人?」裴驥突然道。「你想想看,這幾次的事件若個是熟悉環境、熟悉你日常行蹤的人,根本無法做出來。」
「府里的人?不可能。他們在府里少說也都待過五、六年以上。」
「並非所有人都是呀,像你剛過門的妻子和她的侍女——」
「不可能。」袁睿打斷他。「她們兩個人不可能!別說她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雨脈和寧兒的性情那麼溫婉善良,再怎麼想也不可能會是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