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歡禁屋 第19頁

好一段時間,整個房里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方芷靈就這麼淒然地瞅著上官騫,而上官騫仿似變成了一尊化石。

許久、許久之後,低沉的嗓音再度回蕩在快要令人窒息了的室內。

「我被重大的事情絆住了。」他恍然地開口,依舊凝視著她。「我沒想過要背信,更不知道你指月復為婚這件事,我只是一心認定了要你,卻不想牽連你卷入血腥之中。」

他的言談之間淨是痛苦,「沒有再給你任何訊息,除了怕你涉險之外,更不希望兒女之情牽絆住我的行動。我想,只要我活著就能再見到你,倘若我不幸喪命,也不會對你造成太大的傷害。」他沉著嗓音繼續道︰「三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惦記著你,一心只想著趕緊處理完天鷹堡的事後,就回來找你,可一回來卻听聞你已嫁為人婦……」

他凝睇著她,望著她的淚眼,不禁怨恨蒼天為何要如此捉弄人。

「憤怒、震驚,不足以形容我當時的感覺,我只想要報復,想給葛天順一個重擊,以還他奪愛之恨!」他陳述著當時的心態。

方芷靈眼楮愈睜愈大,困惑在她的眉端越堆越高,直到听完他最後一句話,她已經完全地怔住了,一雙淚眸定定地鎖著上官騫,搖頭,慢慢地、緩緩地搖頭,然後,她的頭愈搖愈烈,接著她艱澀、喑啞、震顫的發出聲音。

「不,不可以,你不可以報復葛家,不可以逼葛家走入絕境……」

「為什麼?」他握住她的上臂。「葛家並不善待你啊!當我瞧見你身上累累的傷痕後,我就決定了,不管用什麼方式,我都要讓你回到我身邊!」

「不,我不會回到你的身邊……」方芷靈輕輕地推開他,語氣輕柔卻堅決。

即使她已經明白他當初為何失約;即使她已經在心底悄悄地原諒了他;即使她內心正狂喊著我願意、我願意;但她還是無法撇開所謂的三從四德、婦德婦戒的包袱,在她那拗執的心底,早有了根深蒂固的觀念,那是不容她忽視的,更不是她所能反抗的。

她抬眼瞅著他,喃道︰「風雨消磨生死別,似膂相識只孤檠(燈),情在不能醒。」她字字重擊他的心,望著他痛苦的表情,淚水在她的眼眶打轉。「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來不及補救了……」

他伸手又要抓她,她卻急著往後閃躲。

「不晚!」上官騫居然顫著音說,他的黑瞳里燃燒著希望與渴求。「只要你點頭,我可以為你完成一切的不可能,只要你願意,任何時間都不算晚!」

情字的魔力真是浩瀚無邊,竟可讓一個鐵漢男兒痴心至此。

「不,我不會舍棄葛家,我更不會答應你任何事,如果你再這般苦苦相逼,那我干脆現在就一頭撞死好了,怎麼都好過惡言纏身!」說著,她真的就要往梁柱撞去。

上官騫見勢飛快地騰出一只手急擋于梁柱之間,方芷靈這麼猛一撞來,撞擊了他的手而後撞向後方一只瓷瓶。

匡啷一聲,瓷瓶碎了一地,割破了他的左掌,腥紅的血液就這麼汩汩地滴落在雪白的瓷器上頭。

「啊!」方芷靈失聲驚叫,沖過去握住他的血掌。

上官騫直盯著她,瞳眸中閃著狂亂的神采,突地,他俯身,封住她粉女敕的唇,一手制住她的螓首,修長的指穿梭入她的發間,壯碩強硬的身體制住她所有的掙扎。

「別死,不管是任何理由,我都不準你死!」他嘶吼。

身下的掙扎停止了,她無力地闔上眸子。

「死,有時也是一種很愉快的解月兌。」她喃著,再度睜開眼,「但可恨的,我有更多不能死的理由……現在我只求你──放了我、放了葛家!」

「不!不可能,我做不到,我要你,我要定你了!不管是以任何方式,我一定要你再回到我的身邊!」他瘋狂地摟著她,鷙冷地發著誓言。

她嬌弱的身子抖如秋風中的落葉,靈動的水眸卻比冰山更堅定。「那麼到時你得到的,將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體。」她倔強地昂起頭,不妥協地抗拒著他。

盯著她倔強的面容,他的心底浮上一陣深沉的絞痛,他知道她正努力地將他排拒在外,而她這次真的打算永遠地推開他……

緩緩地,他放手了。

「真的不再給我一次機會?難道你真的愛上了葛天順,不再愛我了?!」痛心、難堪、妒嫉一一襲來,他承受著萬蟻鑽心之痛。

她不語的咬住唇,淚在眼眶里翻滾,幾欲奪眶而下。

「不再愛你了!」話由齒間迸出,心在瞬間碎成千萬片。

他退後再後退,當握緊的拳頭指尖陷入掌心,他了解了,何必再當痴心人?她都說得這樣明白了,他還能如何?

真要一具尸體?

「哈、哈、哈……」他仰天狂笑的奪門而去。

痛,再次啃蝕著他的心……

亦腐蝕著她!

第八章

「再去給我提水來,快去!」

「不夠、不夠,再去提、再去提!」

「用力的搓,再給我用力的搓,把她這髒污的身子給我洗干淨,免得她髒污了我葛家的土地。搓,不夠、不夠,再使力、使力、使力呀──」

梆老太夫人拄著拐杖指揮著眾丫環,只見一群人在那兒忙進忙出的,神情除了緊張、駭然外,再找不到其他。

由門檻望進,衫子、羅裙、兜兒四散于房中,地板上到處都是水潰,仿佛經過暴風肆虐般。

而可怖的並不只這些,再將眼光抬高些,便可瞧見一頭散發濕漉漉地貼在一張原該姣美,但此刻卻因驚懼而倉皇的臉龐。

銀篦、頭簪早已斷裂,珍珠、綴飾散落一地,而在木桶內的人兒依舊在那兒呼救、討饒、掙扎,以及制造更多的水漬。

「女乃女乃,求您相信我啊,我沒有做出對不起葛家的事情來啊!」被浸在木桶內的方芷靈好不容易探出個頭來哀求著,一桶冰冷的水又這麼無情地當頭淋下。

「快點兒刷,快點啊!杵在這兒做什麼?難不成你也要下去一起洗嗎?」老太夫人拿拐杖打在一個不忍心的丫環身上,丫環一吃痛,手中一大桶的冰水就直往方芷靈頭上倒去。

方芷靈身子因禁不住冰冷而顫抖,凜冽的氣流在她體內盤旋,她的虎齒打著顫,全身的顫栗令她頭昏欲裂。

「噢,女乃……女乃女乃,我沒有,真的沒有,相信我啊!」另兩個丫環還用力地抓住她左右臂膀,另二個則拿著刷馬的鬃子,用力地在她身上刷洗著,把她一身雪白的肌膚刷得紅通通地,幾乎破皮,流血了。

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閃過葛太老夫人干練的眼眸,但只有一瞬的時間,快的無人發現。

「相信你?你以為我是三歲孩童嗎?整整一天一夜和一個男人廝混在一起,沒事?!你當所有的人都瞎了,還是全傻啦!」

老太夫人目光如箭,冷然地看著在冰水中受罰的方芷靈。「再去加水,再用力地刷,我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不貞的女人!」她又催促著丫環們的動作。

「啊,女乃女乃,求您,求求您饒了我啊!」冷,好冷!痛、好痛!她眼眸里蓄滿了淚水,沒想到一回到家,迎接她的竟是這般的大刑。

想她竟然還處處為葛家設想,為葛家舍去情愛,然而誰來憐惜她這一片心?

人家非但不領情,還將一頂大大的帽子往她頭上扣,按給她一個不守婦道、私通奸夫的不堪罪名。

呵,瞧她傻得多麼可憐!

冰冷的水一桶一桶無情地澆淋在她身上,冷了她的身、凍了她的心,她奮力掙扎,卻被十幾雙手強壓著,完全動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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