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想成家想瘋了,無奈伊人不理不應,還裝作什麼事也沒有,苦了他這些年來的用心。
「我沒想過這事兒。」怪疾纏身,隨時又可能會遭人殺害,他連與人相處的機會都少得可憐,成家?無疑是場玩笑。
再說,因為他的病情,顏雲飛自小就被訓練為一個幾乎沒有愛憎的人,成家一事並不特別吸引他。
「唉,也只有像顏兄這樣的人,才能無所牽掛了。」
「此話怎說?」
「實不相瞞,小弟上有高堂,下無弟妹,傳宗接代之責不能不顧及啊!」最害怕的是,這份責任會讓他不得不放棄自己心之所系的女人!
大理雖是白族當權,但百年來受漢人文化影響極深,他們這一代或多或少也都帶有漢人的血統,儒家傳統的家常倫理普遍是被人民所接受的。
縱使,他們的民風還是比較開放,可是諸多禮俗猶然不可免除︰譬如,成家之事,就沒有他說不的份兒,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那你還不趕緊把心中的那個人娶回家?」瀚阿是一個很好的說話對象,不可諱言的,顏雲飛很喜歡這個朋友。
怎麼說,多年來他身邊也只有雷一個人,能談的話題著實有限。
「就是不能如願啊!」無奈的笑了笑,瀚阿把話題轉回他身上︰「顏兄喜歡喝酒?」
否則他怎會在初來乍到之時,第一個想去的地方就是酒鋪。
「可以這麼說。」走遍大江南北,最值得記憶的莫過於品酒這等好事了。
「那麼,小弟倒有個建議。」憶及顏雲飛與柳蝶蘇之間的詭異氣氛,瀚阿忽然心生一計——
「蝶蘇善釀,又是土生土長的大理人氏,不如,我請她來幫忙你一陣子,這樣一來,你不但可以盡快熟悉此地的風土人情,還能就近與蝶蘇切磋酒藝,不知你意下如何?」
靶覺上,他們總會摩擦出一些令人期待的火花,瀚阿很樂意看見有人能夠馴服柳蝶蘇這野丫頭哩!
「哈哈,還是先問過蝶蘇吧!」瀚阿在打什麼主意?柳蝶蘇對他的敵意這麼明顯,怎麼可能會答應瀚阿的要求?
雖然,他真的對她釀的酒很感興趣,但他沒有強迫別人的習慣。
「這事情包在我身上!」瀚阿自信滿滿地拍胸脯保證,已經想到一個可說服她的絕妙好計了。
「你的心意,我就心領了。」
來到大理,是份難得的機緣,他不曉得還能在這里待上多久,可是這回,他真的很想再試一次!
甭獨了太久,再苦痛的病,都沒有心里的空虛來得深刻。不管是好是壞,他都決定賭上這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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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阿?」
「哈,你的反應總是這麼靈敏,想要嚇你一回都不成!」本來存心作弄而隱身在樹叢之後的瀚阿,還來不及出聲,淺娘已先發現了他。
「怎麼有空過來?」陽光透過細細枝芽篩落在她的芙蓉面上,忽明忽暗跳動著的亮影,為她一貫的蒼白憑添了幾許生氣。淺娘綻開笑容,算是略表歡迎之意,但如同以往的每一天,她猶然獨自靜坐在泉池邊,一動也不動。
「好些天沒來探望你們,踫巧,我又有件事想和蝶蘇商量,所以……」
「什麼要事需要你親自跑這一趟?瀚阿,你又胡亂替蝶蘇決定事情了?」見他臉上隨即浮上赧色,淺娘心下就有個底了。
瀚阿常來,他們全家人都與他十分熟絡,但他的年紀明明也老大不小了,卻老是表現得像個孩子︰即使大部分的時候,他讓柳蝶蘇生氣的原因,都是出於關心,可是柳蝶蘇往往感覺不到,反而更為怒氣勃發。
「嘿嘿,」瀚阿乾笑了兩聲,有種被看穿後的尷尬。「我看她這樣兩天開店、三天休息的,到底也不是辦法嘛!」
「那麼,你要她做什麼呢?」瀚阿的話才起了頭,淺娘馬上就知道接下來他要說的事情。
搔了搔頭,瀚阿便一五一十地把來龍去脈說給她听--殘疾並不能影響淺娘天生的慧穎伶俐,對她,瀚阿一直以來都感到萬分敬佩……以及憐惜。
與她和柳蝶蘇的相識,他深深覺得,這是他生命中最值得喝采的一段。
「顏雲飛為何來大理?」只不過是個來路不明的外人,瀚阿卻一古腦兒地熱心,會不會太大意了?
「顏兄說,是他的體質病弱,不適中土氣候,有高人指點他到大理來養病。怎麼?你不放心?」
「也不全然—我只是覺得奇怪,如今大理與中土的交通日趨稀少,他一個漢人來這里做什麼?若說養病……還算勉強!」防人之心不可無,有過慘痛教訓,她無法不想得周全些。
「那你是答應了?」只要淺娘點頭,說服柳蝶蘇就沒啥大問題了。
「我再問問她——」
「我才不去!」忍無可忍,柳蝶蘇終於從屋里大聲發出抗議之語。
他們以為她是聾子嗎?好不容易她才專心地想要釀酒,他們居然在這節骨眼上提起顏雲飛那個大渾蛋,甚至還要她去替他做牛做馬?
呸!有錢了不起嗎?她不干!
「你先回去,我來跟她說吧!」
「那好,改天再見。」柳蝶蘇一坐在瀚阿與淺娘中間,銅鈐似的大眼彷佛正朝他噴火,所以淺娘才開口,瀚阿就像得到聖旨般,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
「我不去!」再次強調她的決心,柳蝶蘇恨恨的說。
「你不喜歡顏雲飛?」
「我干嘛喜歡他?」
「可是他住在東院。」拿起擱在一旁的針線活兒繼續趕工,淺娘雲淡風輕地說。
她當然知道,柳蝶蘇為何討厭顏雲飛——他住進柳宅了呢!
那是個充滿回憶的地方,有笑有淚、有喜有悲……
好多年來,柳蝶蘇渴望買回柳宅的心願,她豈會不知!?可惜他們連自家人都養不活了,又哪里有能力達成她的夢想!
「就是這樣,我才更恨他!」是她的家呵,不是他的。
「撇開這個不談,你難道不想回去看看?」他們被迫搬離後,官府即刻接收柳宅,鎖上一層又一層的封條,待價而沽。偏偏,當時也沒有人有足夠財力買下那整片土地,於是柳宅便荒廢至今。
而她可以不了解,顏雲飛是個怎麼樣的人,可是,她卻不能不明白柳蝶蘇的心。
回到柳宅舊地,這也許是唯一的機會啊!
「回不回去又怎樣?淺娘,那里現在是‘顏府’,不再是柳家!」愈說愈氣憤,柳蝶蘇的眼眶忍不住紅了一圈。
顏雲飛哪里不買,竟買下柳宅;哪里不住,還住進東院!一切的一切,不應該都被那些個封條鎖在過往嗎?他拆了鎖,也粉碎了她的夢!
「唉,蝶蘇,誠實點,你還是想要回去,不是嗎?」
她靜默不語。
「去吧!瀚阿不會讓你受委屈的。」柳蝶蘇的沉默,已說明她意志的動搖。
「可是,淺娘,你怎麼辦?」如果真答應了顏雲飛,她也許得在那里住上一段時日,淺娘行動不便,誰來照顧她?想了一想,柳蝶蘇又準備打退堂鼓了。
「王叔他們會幫我的,何況,你看草兒今兒個不是又活蹦亂跳了嗎?你盡避放心,就當出門去游玩,甭再牽牽念念了。」
「我……」她還是有一點猶豫……
「蝶蘇。」淺娘嘆道,「別顧忌我,那里的回憶對我來說,雖然苦多於樂,但你不同,你不必因為我而隱藏自己的感情。」
身為柳家僕,淺娘確實有一段極為心酸的過去。她的雙腳、她的一生,就毀在那里……可她不怨,柳蝶蘇待她的真,足夠她更多的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