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好吧,既然你都把自己的事對我坦承了,我也不小家子氣的與你計較。可是,顏雲飛,我們還是約法三章在先。你是主,我是僕,私底下怎麼樣又是另一回事,我想,雷會比較樂於見到這種情況。」
以命死守,那是何等的情深意重!忽然間,柳蝶蘇不那麼討厭雷了——因為她當真听懂了顏雲飛的話,所以無法狠心不去體諒。
她的善良也沒有一絲偽裝啊!
「可是我……」
「至於你的病嘛,我想應該沒什麼了不起,你不用整日緊張兮兮!要不然,我們可以一起想出解決的辦法呀!」
不知該說她單純還是天真,柳蝶蘇此刻竟然只想到要說這個。
她不害怕,也不貪圖什麼,是以他的病,或者說他身上可能附帶的好處,柳蝶蘇一點也看不見。
她看見的,只是顏雲飛肯與她分享心事的真誠。
如此簡單的道理,世上卻有許多人窮其一生都不明了!
「蝶蘇,謝謝你。」愛她,大概是此生最值得的一件事了。顏雲飛摟住她,聲音有些哽咽。
「顏雲飛,你在哭嗎?」她說了什麼讓他感動的話嗎?柳蝶蘇覺得有點想笑,但身上沉重的男軀讓她覺得好有壓迫感,只能勉強說了句話。
「你不怕?我說過,我的血含有劇毒啊!」
「可是你又不會故意害我,為什麼我要怕?」柳蝶蘇被他抱得好疼,連連低叫出聲︰「你放手啦!這樣抱著好難看!」
扁天化日之下跟一個大男人摟摟抱抱,成何體統嘛!顏雲飛也太逾矩了。
他一語不發,緊緊摟著她的手雖松開了些,卻仍握得很牢,彷佛想就這麼一生一世與她相依……
「你的病,沒關系嗎?」怯然探出小手,柳蝶蘇不甚放心地問。
不能否認地,有人心疼、有人陪伴的感覺真好!一剎那之間,柳蝶蘇竟有種錯覺,以為自己真的已經得到了幸福。
「不要緊。」擁她在懷的美好,讓他怎麼舍得放開?痛,就讓它痛吧!他的靈魂,不再寂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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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涼,起風的日子適合飲酒享樂。
蝴蝶泉畔的蝴蝶依舊翩翩,樹蔭底下圍坐的一家人看來和樂融融,每個人臉上都掛滿了笑容。
「大家坐啊,我去看看那兩個老頭把酒暖好了沒有。」樹伯一面說,一面佝僂著身子站起來。
他人老,眼可沒花!眼前的兩對璧人,登對得不得了!
想想他們將攜手共度人生中的每一個晨昏,分享生命里的點點滴滴,他和王叔、張叔三個老人家就有無法道盡的祝福啊!
柳蝶蘇和淺娘能夠得到幸福,是他們最大的心願。
「樹伯,你坐,我去看就好了!」氣氛實在太詭異了,柳蝶蘇從頭到尾都盯著地板不敢亂動,一逮著機會,就心虛地先行逃跑。
沒辦法啊!誰叫顏雲飛沒事抱著她,當場被三個老人家逮個正著,這下子她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你喜歡蘇兒?」淺娘的態度很嚴肅。
「是的。」顏雲飛與瀚阿交換了一個眼神,對彼此戀情的逐漸明朗化有著相同期待。
「蘇兒很單純,身為她的家人,我只能說,我不希望看見她受到傷害。」
「一切都還言之過早,蝶蘇也不見得會接受我的追求。」面對淺娘的質疑,顏雲飛倒是從容以對。「但,恕我冒昧說一句,蝶蘇相當震驚……呃,你們……你能明白吧?我想她更重視你的感覺。」
知曉了他們一家人的情況,顏雲飛終於了解,為什麼即使雷讓柳蝶蘇感到受侮辱,她卻還是忍耐著說出他是主、她是僕的那些話了。
她沒有選擇的權利,她的家人需要她付出所有心力照顧。
愈想,他便愈心疼她。
「這讓我來說。」淺娘正欲開口,瀚阿卻一陣搶白。「蝶蘇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會懂我的。」
「你—」他在暗喻誰不明事理?誰不懂他?血色悄悄染上淺娘的臉頰,但她仍顧作不懂狀。「這些全都改天再說,我們現在討論的重點是蘇兒,以及你——顏雲飛。」
「我不以為還有什麼可談的。」顏雲飛眉眼一挑,覺得淺娘只是在逃避自己的問題。
看來瀚阿有得苦了!
「怎麼會沒有?」淺娘反問,又道︰「如果我說,你住的柳家舊宅,就是我們家,你相信嗎?」
顏雲飛與瀚阿面面相覷,沒想到淺娘會說出如此驚人之語。
「淺娘,小姐她—」還在座的樹伯想阻止她繼續說,淺娘卻揮退他,「您先進屋去吧!我自有分寸。」
懊說的,還是得趁早說,這兩個男人必須知道的事情,遠比他們能夠考量到的還多上許多!
尤其把柳蝶蘇是柳佃遺孤的事實全盤拖出,更是讓認識她多年的瀚阿驚訝極了。
柳蝶蘇的眉骨上每每貼著一塊藥膏,目的只不過是在遮掩全大理人都知道柳家小姐生而有之的那只蝴蝶胎記!
天啊,他怎麼從來都沒有想到?
「那麼你是—」顏雲飛的目光落在淺娘寬松的下擺。
「我嗎?我本來也許是哪戶窮苦人家的女兒吧!三歲被賣進柳家,我算是看著蘇兒出生、長大的。」她淒然一笑。
「而她,也是親眼看著我的雙腿是如何從完整到殘缺……」
「淺娘,你別說了!」看著她因回憶而扭曲的臉,瀚阿不舍地握住她的雙手。
「瀚阿,你必須听,你必須了解我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淺娘深吸一口氣,眼眶泛紅地說。
「我十六歲那年被柳佃看上,從此成為他的禁臠,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直到我終於受不了,鼓起勇氣拜托與我最親近的蘇兒助我逃離柳家……」她聲音哽咽。
「可是誠如你們看見的事實,我不但沒有逃出去,從此也失去了行走的自由……」
眼淚一顆接著一顆滴落在石桌上,那段慘不忍睹的過去,是她永生永世無可解除的夢魘。
「淺娘……」莫怪她一直不能接受他!原來她……瀚阿激動地緊抱住她,頓時覺得自己糟透了。
他根本不能體會她的苦、她的掙扎,只曉得一味的逼迫她,天知道他這麼做有多愚蠢!
她的害怕,他居然都感覺不到,不知不覺中,話題離得好遠了,可是,似乎也沒有人會去在乎。半晌,顏雲飛也離了座,留下這方天地為這對有情人見證……
他們的故事,由他們去寫;而他的,就讓他用盡一切可能,留下最完整的痕跡吧!
第五章
雲霧繚繞,白露茫茫一片。天與地的界線,在清晨破曉前的這一刻,含混不清,而大地籠統的迷蒙,構成一種疏落於山海之外的融融之景。
如此恬適的自然,本該令人心曠神怡,但是不知為何,空氣里隱含的卻是一股蠢蠢欲動的殺伐之氣。
「雷,看來我們有貴客來訪了。」半山腰,顏雲飛的一襲白衫,以及雷的一身黑衣,是蒼茫中的唯一色澤。
「他們將帶給這個地方很多麻煩。」雷望著對山下一行快速移動的人影,語重心長地對顏雲飛說。
「我不離開。」通常雷這麼說的時候,顏雲飛會選擇順從他意地離開所在地,轉往其他地方躲避那些人。可是他已經明白了,躲避是沒有用的,他再逃下去,一輩子就這麼過了。
他渴望安定,所以在取舍之間,必須更加小心。尤其現在身邊的,都是他在乎的朋友,顏雲飛不怕自己的命難保,只怕連累了他們。
「我不逼你,該做的,我來。」即使很不諒解他近日頻頻與瀚阿等人的來往,雷依舊克盡職守的表明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