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芬替她們做了介紹,旭萱行禮並問安,臉上掛著端莊文靜的笑容。
「你就是馮老板的女兒呀!」老夫人說;「我見過你爸媽幾次,從不知道他們有這麼漂亮的女兒,可真會暗藏!」
「旭萱也是秀里黃家,黃哲夫老板的外孫女。」宜芬提醒。
「喔,黃老板可是我們以前商界高雅會做詩的才子,過世有幾年了吧?」老夫人回憶著。
「外公過世十年了。」旭萱回答。
那年春末某日,外公開完股東大會回秀里,半途突然心血來潮叫司機停車,說想運動一下筋骨自己步行回家。直到天黑,家人左等右等還不見蹤影,沿途搜尋,在兩溪交會的橋邊發現已氣絕身亡的他。醫生診斷是心髒病突發,以平日沒病沒痛的外公,走得意外且離奇。
「我記起來了,獅子會還幫黃老板辦過六十歲生日,後來就听到……和我往生的丈夫一樣,都是工作到死那一天,勞碌命喔!」老夫人又說;「听宜芬講你遺傳到外公和爸爸的好頭腦,聰明又會念書,今天一看果然氣質不同。」
「老夫人太過獎,我哪比得上外公和爸爸呢!」旭萱說。
「別喊什麼夫人夫人的,你叫宜芬阿姨,我是宜芬的大姨,你叫我姨婆剛剛好,比較親切啦!」
宜芬見老夫人主動拉關系,對旭萱的第一印象必然不錯,心中暗喜,更進一步透露旭萱剛以優異成績考上研究所,附上一堆加油添醋的贊詞,把她形容得品學兼優、德慧無雙就是了。
旭萱愈听愈尷尬,礙于禮貌又無法阻止,宜芬姨向來不輕易說贊美話,什麼時候變成三姑六婆嘴呀?
「公共衛生系是做什麼的?」老夫人問她。
「像社會環境、衛生保健、傳染病預防……很多很多,只要是關于全民健康的,都是我們研究的範圍。」旭萱簡單說。
「你外公和爸爸都是做生意的,為什麼不學商呢?」老夫人又問。
「我家商人已經夠多了,我只是順著興趣想學點不一樣的東西。」
「是這樣啦,旭萱很孝順,從小看媽媽生病很心疼,就特別想往醫療的方面走。」宜芬怕女孩家講話直,忙補充說明。
「有孝心非常好呀,只是女孩子最後都要結婚相夫教子,大學文憑就夠了,實在沒必要再念研究所。女孩子書念太多,有時連太太媽媽都不會做,我就看過不少這種例子。」老夫人直言。
旭萱眉頭皺起來,有點坐立不安,宜芬給她使個重重的眼色。
「依我看,你別再浪費時間念書,跟你爸爸學商賺錢最剛好。」老夫人沒注意到姨甥倆的小動作又繼續說;「世間錢最大,錢多了可以蓋醫院幫助更多人,比你去念什麼公共衛生還有用,你說對不對?」
「姨婆,金錢並不是萬能,讀書也不是浪費時間。」旭萱素不頂撞長輩,但所學被輕藐,忍不住自辯說;「大部分商人有錢後,都只想賺更多的錢,根本忘了救人濟世的理想,不如讀公共衛生有意義……」
慘了!這旭萱話里竟放暗杠頂人,宜芬拋出幾聲短笑及時補救說;「大姨您看看,旭萱不重名利又熱心公益,不正是做慈善事業最好的人才嗎?她常去孤兒院、養老院當義工,很有愛心的……我常在想,哪天我們公司要捐款做功德,找旭萱管最妥當,以後我先生要選議員,她也是最好的幫手!」
這又扯到哪里去了?慈善事業怎麼又和選議員有關系?旭萱要開口時,宜芬速速把茶壺塞到她手中,要她到里間再泡一壺茶。
「黃家是制茶老字號,旭萱家學淵源,也泡一手好茶……」宜芬又吹捧了。
在里間等熱水時,旭萱愈想愈奇怪,將前後事情逐一連貫起來,顏老太太沒有初次見面的客套,反而深入探詢她個人私事;而宜芬姨先是打扮她,再像賣貨般不遺余力推銷她,演的不正是媒人角色嗎?
難道這次踫面不是偶然,是有預謀的相媳婦大會?她知道有些名門望族兒孫正值婚齡的,婆媽們會先四處篩選名媛淑女,再來安排相親交往,只是沒想到女強人宜芬姨也來這一套。
旭萱嘆一聲,家族人多事繁,什麼人情事故沒見過,就算真有預謀,也不容負氣扭頭鬧小家子氣,兩位長輩正在興頭上,就陪她們好好把戲演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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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戲果然在後頭。
當旭萱端著漆金紅茶盤出來時,立刻感覺會客室的氣氛改變,溫度似升高幾度,空氣也似混淆幾分——呵,顏老夫人身邊多了一位男子。
此男子坐得有威有嚴,體格結實,膚色曬得古銅,頭發平整梳得有型,身穿灰亮襯衫、深藍牛仔褲、新式短靴,臉上掛一副暗褐墨鏡,整個人混合著霸氣、貴氣和洋氣。
依年齡模樣推斷,莫非相親男主角已經出現了?
「我來介紹一下,這就是馮老板的大女兒旭萱,在我們親戚間有名的漂亮聰明乖巧。」宜芬熱切拉她過來說;「這位是你顏姨婆最疼愛的金孫辰陽,一年前剛從美國學成歸國,是我們商界耀眼的新明星,來勢洶洶呢!」
好了!此刻旭萱手上有茶盤茶壺,慢姍姍走出來,不是相親也很像了。
她直覺此人是把眾弟妹壓得日月無光的嫡長子;若身為次子以下,也是趨兄逐弟竄上皇寶座之人,因為他冷峻剛硬的臉部線條、抿成直線的薄唇,最最重要的,是墨鏡下始終被遮住的雙眼。
旭萱討厭男人的發亮襯衫和抹油頭發,加上戴墨鏡在室內還不拿下來,不是有所遮掩就是想窺伺他人,心術必然不正外,還非常沒禮貌。總之,他身上的三種氣,每一種都惹人厭!
「你好。」顏辰陽略起身,墨鏡仍沒月兌,薄唇仍沒笑,聲音比來、天凍斃的海鳥還僵冷。
架子可真大!她就算再差,也不必立刻擺上死鳥臉吧?嗯哼,死雞死鴨都沒問題,她也可以把北極冰山移過來。但轉念一想,顏家金孫高傲自大一副萬般不屑的樣子,硬踫硬沒意思,不如扮一回相親小淑女逗逗他,人生苦短,要懂得自娛娛人呀!
「久仰顏先生大名。」旭萱回以溫純聲音,不待吩咐便主動向前倒茶,再將杯子端放在他面前說;「顏先生請用茶。」
「我剛從工地來,喝不下熱茶,冰涼的飲料比較好吧?」他冷冷挑剔說。
「有!有!冰箱正好有可樂,旭萱去拿出來吧!」宜芬趕緊說。
「這八月天很容易中暑,你沒熱到吧?」老夫人憐惜地用手探金孫額頭,金孫不耐避開。
真寶貝,這種天就被熱到,還算男人嗎?旭萱拿來可樂時,很想整瓶丟到他身上,最好打下他的墨鏡,看他哀叫十分鐘,但還是笑容可掬雙手奉上。
宜芬正起勁地重復旭萱的種種賢德事跡,墨鏡上那雙眉毛愈往中間攏聚,金孫很明顯厭煩嘍!
愈是這樣,旭萱愈要裝出賢淑樣,新娘學校出來的標準款。
「旭萱,你剛剛說久仰,是不是你爸爸曾對你提過辰陽呢?」宜芬說得口干舌燥,男方反應差,大約詞窮了,突然轉頭問她。
「有呀!爸爸夸贊得不得了,說顏先生年輕有為、卓然超群,去提名十大杰出青年,保證能當選!」其實沒有,爸爸若有提過這號人物,她也不記得。
宜芬楞了楞,投出疑惑眼神,這不像紹遠會說的話……
「我家辰陽的確優秀,從小就聰明過人。」那頭老夫人可喜了,嘩啦嘩啦說一堆。「他在美國念書時,白天上課,晚上上班,二十歲時就幫公司談成一筆百萬大生意,現在還沒人打破這紀錄。你從窗口看出去,港邊那幾棟新大樓,都是我們辰陽負責開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