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事物的背後 第32頁

佑鈞覺得這個叫梁欣華的女人頗為面善,好像哪兒見過。

「我記得你!」梁欣華先想起來。「李佑鈞嘛,你不就是御浩以前女朋友李蕾的哥哥嗎?在波士頓的時候,我見過你一次,你帶著尖角的黑色墨鏡,在廣場前灑現鈔一口氣買了好幾大袋東西,很令人印象深刻。」

「哇,妳記憶力可真好!」佑鈞揚揚眉,把他形容得太紈桍相了吧?

「對御浩身邊的事,我可記得比誰都清楚,他偏不相信。」粱欣華睨了御浩一眼,充滿親密的意味。

佑鈞則頗不是滋味,看來御浩有新生活和新女友了,他站起來說︰

「御浩,你既然有約,我先定一步,改天再來聊。」

他什麼時候有約的?御浩想阻止佑鈞,因為有太多關于小蕾的事還沒問……但此刻梁欣華在場,這些極個人私密的不好開口,只有任由佑鈞走掉。

佑鈞回到車上並沒有立刻開走,怎麼辦呢?大姊交代的任務尚未完成,今天不做,明天還是要做,煩惱的還是自己。

幾分鐘後,他看見梁欣華單獨一個人走出來,御浩沒有和她去吃飯?

嗯,好吧,再試一次徹底解決,他也好安心回家疼老婆抱小孩。

佑鈞再度走入大樓,地板一路嘎嘎響著,這次御浩已在研究室門口等他了。

「我想談小蕾。」佑鈞直接說,

「我也要談小蕾。」御浩回他。

兩個男人各自坐到原來的位置,但已經沒有剛才喝茶扯聊那一套虛禮了。

「我想知道小蕾住哪個城市、她嫁了什麼樣的丈夫、是否幸福、有沒有回台灣來……」御浩不願顯出急迫,但急迫的話連串溜出來。

「老實說,我也不清楚這些答案。」御浩就這麼一句。

「這是什麼意思?你怎麼會不清楚?」御浩驚愣地重復,

「我一九七一年夏天畢業就回台灣了,而小蕾一直沒有回國,很多事情都是透過我大哥大姊才知道的。」佑鈞解釋得頗為辛苦。「小蕾這些年都在華盛頓念書,不是住宿舍,就是住我大哥家里,直到去年夏天大哥因職務調往瑞士、全家跟著搬過去,她才租個公寓自己住,沒想到才一個月就失蹤了……」

「失蹤?」御浩太過震驚,一時無法回應。

「該怎麼說呢?」佑鈞搔搔後腦。「有一天她把公寓原封不動留著,自己提著行李離開了,只寄了一封信給我大姊,等大姊收到信再趕往華盛頓,已經過十天了。我陪大姊一起去的,公寓干干淨淨的什麼都完好如初,我們還報了警,警察認為小蕾是自願離家出走,也沒辦法成為一個失蹤案件。但小蕾已經一年沒有消息了,不是失蹤又是什麼呢?」

「一年都沒消息?她的朋友、學校呢?她也許被人綁架脅迫,或者……和男朋友在一起?」御浩語無倫次地問。

「小蕾沒有男朋友,她的同學朋友都不知道,綁架脅迫也被排除了。我們曾四處托人打听尋找,還動用了私家偵探,都沒有她的下落。」

「這太不尋常了,小蕾向來最依賴家人,以前連上費牧師的英文課都要把我從部隊里拖出來陪著去,不可能離家出走,一定有其它理由!」御浩聲音顫抖著說︰「她留給你大姊的信上怎麼說的?」

「大姊沒給我看,也語焉不詳,只說小蕾要大家別去找她、她會很好之類的話。我也覺得很不尋常,小蕾沒有離家的膽量,要嘛也吃足了苦頭就回來,不會那麼久才對,除非--」佑鈞倏地閉嘴,沒再往下說。

除非--早已發生意外了?

御浩臉色慘白地站起來,茫然地看著窗外的盛夏艷陽天,腦海里淨是可怕的景象--城市衣著破爛的無家可歸者、公路旁淋著雨的流浪漢、牆角瑟縮發抖的瘦弱身軀、收容所失去記憶的無名氏、荒郊野地無人發現的尸首--

他一直認為,失去家人庇蔭、流落街頭的小蕾,怕是一天都生存不下去,事情果然發生了嗎?御浩轉過身來,極力壓下恐懼,試圖去理解說︰

「小蕾若真的離家出走,又是為什麼?依她的個性,一定是有非常、非常嚴重的事才逼得她如此做。那幾年在華盛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若要有,也只有和你分手的事比較嚴重吧!」佑鈞說。

「可是小蕾離家時,我們已經分手一年半了,要鬧早鬧了,不可能等那麼久吧?」御浩陷入悲憤起伏的情緒中。

「你還是很關心我妹妹,對不對?」佑鈞突然說。

御浩心絞得太難受了,無法回答。

「我今天來,其實還有另外一件事。」佑鈞說︰「是這樣的,小蕾長期沒有回國,我爸媽一直很掛念;怕對他們刺激太大,我們不敢說小蕾失蹤的事,只能騙說她在美國結婚了,對象是你,而因為你在觀察名單上而暫時不能回國,也不能對外公布這件婚事。」

御浩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好半天才說︰

「果然是你們李家的標準作風,連這種剩余價值也要利用。」

「我們也是萬不得已才這麼做的。」佑鈞說︰「結果你人回台灣了,我爸媽不知道哪兒得來消息,就一徑問小蕾怎麼不回家……所以,能不能請你幫個忙,到我爸媽面前說小蕾很好,編個她不能回來的理由,讓他們安心一下。」

「佑鈞,你認為我此刻還有心情去撒這種謊嗎?」御浩瞪著他。

「就看在小蕾的份上,好嗎?」佑鈞避開他的眼楮。

「我不確定自己能辦到。」御浩緩緩說︰「我必需見你大姊一面,我必需看到小蕾留下的那封信。」

李蘊覺得所有地方都不隱密,因此約在她家的畫室里。

「這是小蕾畫的。」李蘊指著牆上一幅荷花說︰「這孩子有些天份,可惜沒有毅力,一要她認真就喊累。」

「不能叫小蕾孩子了吧?她已經二十六歲,是個女人了。」御浩說。

「沒辦法,我大她十五歲,替她做的和想的一直都像個小媽媽。」她說。

「我今天來,是想看小蕾留給妳的那封信。」他直入主題說。

「你知道嗎?」李蘊先說出這句,停了好久才又說︰「小蕾對分手的反應非常激烈,嚴重時拿剪刀一把剪下自己的頭發,我們沒想到,你也沒想到吧?」

絕對想不到--他以為她很快會習慣會快樂,城堡里的公主不都如此嗎?

自從知道小蕾失蹤後,御浩彷佛陷在一場醒不來的惡夢中,而夢遺要繼續惡化下去。他忍抑著悲怒說︰

「分手也是你們強迫的,你們保證會照顧好小蕾,強調小蕾這樣才會幸福,所以我才輕易放棄她……結果你們甚至大意丟了她……歸根結柢,你們不該將她單獨留在美國,當佑顯大哥去瑞士時,就該將她送回台灣才對。」

「我們是太大意了,但歸根結柢……還是你沒有盡到保護的責任。」李蘊一字字說︰「當你離開時,小蕾已經懷孕了。」

懷孕?御浩晃了一下,幾乎無法自持。

「發現時都已經四個月了,小蕾自己或許有所感,但未婚女孩總懵懵懂懂的不敢往那方面去想。」李蘊說。

難怪她的紙巾信強調必需見他,而他能見卻選擇不見,一念之差呀……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啞著聲問。

「我們去波士頓找過你,但你人已經不在了,沒有人知道你在哪里。」

御浩眼楮閉了起來,彷佛不忍再看這個殘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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