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吉賽兒 第10頁

維愷利落地安置好行李後,就將車開出肯尼迪機場才問︰「爸媽這次看見很多老朋友吧?」

「六年沒回去了,台北變得都快不認識了。」簡定邦說。

「好在朋友的熱情依舊,光是飯局,一天三餐都不夠排,害得你老爸最後看到龍蝦都害怕。」吳菲麗好笑地說。

按著,他們講了一些故交親友的近況,維愷記憶力好,名字和人都對得起來,也听得津津有味。

「于伯伯和于媽媽,你還記得嗎?他們現在都退休了,平常就是旅行、當義工,挺健康的。」這是終不免要提及的人物,簡定邦盡量說得若無其事。

吳菲麗等著兒子問紫恩,但他沒有,只是沉默地在黑夜的高速公路上轉著方向盤,空氣中有瞬間的不自然。

「紫恩在倫敦學芭蕾舞。」吳菲麗像是咳出來地說。

「唔!」這是維愷僅有的反應。

還是怪怪的,他會連一點最起碼的好奇心都沒有嗎?

因為這緣故,兩天後,當維愷臨時決定要帶喬安妮回長島吃飯時,還造成小小的風波。

為了紫恩要來,吳菲麗特別將客房整理了一遍,浴室里也放了一些女孩子的用品。

當維愷到達門口時,她的第一個反應竟是鎖上客房的門。

眼尖的喬安妮依然在浴室中發現了紫色的香皂、粉紅色的毛巾,絨毛拖鞋和蕾絲浴帽。

她下了樓來問︰「有客人要來嗎?」

吳菲麗看著正在清壁爐的維愷一眼,反而是簡定邦搶先一步回答道︰「沒有。」

沒有?!吳菲麗瞪了丈夫好一會兒,才移開視線。

維愷和喬安妮吃完飯,驅車回紐約蘇荷區。

吳菲麗一等車聲走遠,立刻質問道︰「你不是說,如果維愷主動提起,我們就實話實說嗎?」

「提的人是喬安妮,不是維愷。」簡定邦還振振有辭的辯駁。

弄了半天,原來他們夫妻倆對于這件事,都有著強烈的不安,好像背著兒子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但承諾都已出口,紫恩的飛機不到二十四小時就會降落,現在再考慮副作用,似乎已經太遲了。

***

飛機降落在紐約肯尼迪機場,紫恩隨著人潮通關。旅行對她而言是常事,獨自一個人丟到新的國度也不會覺得恐慌,只是這次面對的是命運,還有半途跑出來的簡氏夫婦。

這種久違的見面會不會尷尬呢?她甚至沒有問維愷是否在紐約,人就像一頭撞進沒有地圖的森林,樹遮住陽光,方向十分模糊,感覺也充滿了不確定。

她出了關,在人群中,好一會兒才看到兩個猛向她揮手的東方臉孔。簡伯伯和簡媽媽一點都沒變,或許稍胖一些,但模樣仍是六年前的親切。走得愈近,多年前深厚的感情又回來了,他們曾像她的第二個父母,認生志忑的心一下子被驅離,很自然的,紫恩用著外國的禮節輕擁著兩位長輩,以表達她歡喜的心情。

一切平順地超乎她的想象,彷佛他們昨天才分別,而非遙遠約六年前。

「紫恩,好久不見,真是愈長愈美!」吳菲麗望著這曾帶在身邊養的女孩,欣賞又開懷地說。

的確,現在的紫恩比十六歲時更多了嫵媚的女人味,她的五官依然精巧輕靈,齊肩的秀發扎成一束,頭上只有兩個墨黑瓖一點星鑽的小發夾,身上一襲寬大的白毛衣、黑色的長褲和同色的短靴,襯出極為與眾不同的純淨氣質。

畢竟是長年學習古典芭蕾的人,那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如此優雅美麗,恬靜的眼神、溫婉的語調,活像是自童話世界走出來的小鮑主,看著這麼嬌俏的人兒,真讓吳菲麗再度扼腕,當年沒有努力的多生個女兒。

「簡伯伯和簡媽媽還是好年輕呀! 紫恩笑著說。

「哪里!都被你們追老! 吳菲麗華起她的手拍了拍。

他們閑話著紐約和倫敦兩個城市,車子便在高速公路上奔馳,彼此之間的熱絡及話題都不曾中斷。

很快的,他們就進到長島的一個小城。紫恩望著古木參天的街道,立刻就愛上那份典雅,並想著,維愷曾在這兒住餅嗎?住了多久?

一路上,他們都沒有提到他,一次也沒有。

簡家的房子是都鐸式的,有美麗的屋頂,在庭院深深中若隱若現。一打開大門,便是濃烈的花香味襲來。

簡媽媽替她預備得極完善,連衛生棉這種小事都注意到了。在參觀屋子的過程中,維愷就不可避免地進入她的眼簾,壁爐、茶幾和書架上都有他的照片,有大有小、有全身有半身,張張都神采飛揚,都是離開她之後,那個她並不認識的維愷。

他的眼楮更深沉明亮,臉更性格有稜角,是完全除去稚氣的成熟男子,帶著睥睨世界的傲氣,其中有一張像學生照,放得大大的,凝視著鏡頭,語言動作呼之欲出,她彷佛中了魔咒般撫著心口,不禁月兌口而出喚道︰「維愷! 吳菲麗這才恍若記起自己有個兒子般,「是維愷,他拿到碩士時拍的,計算機和企管雙學位,不容易呢! 「唔!」紫恩只能輕輕應聲。

像要掩飾自己的不安似的,吳菲麗有些過分熱切地說︰「來,看看這張,這是最近拍的,他竟然跑到加州的那帕想學釀酒。 背景很明顯的是累累豐收的葡萄園,照片里一共四個人,維愷和一個東方女孩親熱地手勾著手,笑容如陽光般燦爛。

她是誰?是維愷的女朋友嗎?紫恩明白自己不該猜疑的,而維愷也已非六年前的他,但她仍忍不住受到影響,心跌入那冷冷的谷底。

「他住在那帕嗎?」紫恩終于問。

「沒有,只是為了生意而已。」吳菲麗聊天似的說︰「他這孩子鬼點子多,白天開科技公司,晚上投資酒館,周末又要搞釀酒學校,好像多一刻空閑都要他的命似的,那渾身的精力不知是打哪里來的。」

「維愷一向就是如此。」紫恩情不自禁地說。六年來,很少提他,但一旦述及,又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快意。

就在她比較能夠平心面對時,簡定邦已澆完花,打斷了她們的談話。

那晚,一直到吃完飯及道晚安,紫恩都還不知道維愷落腳在哪個地方。

夜里,因為時差及陌生的房子,讓紫恩無法成眠,腦袋就在過去及現在之間胡思亂想起來。曾經,她不只一次自問,如果六年前順了維愷的意,兩個人很浪漫的結了婚,今天是何種光景?

可是答案總是很不樂觀的,她八成不會到倫敦學舞,甚至舞蹈生命也會結束,那可是一輩子的遺憾呀!但失去維愷,難道她就不心痛嗎?

如果說,她愛舞蹈勝過愛維愷,她是萬萬不承認的,但她至今仍解釋不出來,為何當時會那麼決絕地斷然拒婚,像個任性無情的孩子。

年輕,是唯一的原因嗎?

而最諷刺的是,她選擇了舞蹈,舞蹈生涯依然夭折,這用維愷換來的短暫,令人有種全盤皆輸之感。

現在,能夠撫慰她的就只有「吉賽兒」了,彷佛是人生最後的一刻,想放出最絢麗的火花般,她輕輕按摩自己的腿說︰「要撐下去,請別教我失望啊!」

天漸漸百了,但睡神仍一直不來,紫恩干脆下床做全身柔軟運動,大約三十分鐘後,想著到廚房去喝一杯水。

客房的對面,有一扇緊閉的門,昨天簡媽媽帶她看了所有的房間,連地下室也不例外,唯獨不介紹這一間,紫恩立刻很敏感地聯想到維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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