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首詩,他就以她的追求者自居,也讓紫恩感受到美國人熱情開放的一面。
反正是好玩嘛!紫恩也在適度的範圍內,和他相處融洽,就當是純粹的好朋友。
雖然保羅警告過,但紫恩仍忍不住走過去,在那航髒的酒杯里,放下口袋里所有的零錢。
那個流浪漢突然睜開眼,毛叢中兩顆混濁的眼珠子讓紫恩嚇了一跳,而他不過是要轉個身子而已。
「美國地大物博,他們為什麼不找個工作養活自已呢?」紫恩曾這樣問保羅。
「吸毒、酗酒呀!條條都是不歸路。」保羅又指指腦袋說︰「還有精神官能癥及憂郁癥,很容易就和世界月兌節。」
不∣紫恩絕不許自己變成這樣,即使她以後真有一雙殘廢的腳,也要活得清清爽爽、有獨立的尊嚴。
開了三樓的門,按著是一連串的鎖,兩天來,她已能對樓梯上的髒東西視而不見了。
房間內倒還干淨,但紫恩還是花了一天的時間洗洗刷刷,換上全新的被單,枕頭及餐桌布。
反正只有三個月,對半夜傳來的尖叫聲習慣性地充耳不聞,大概就能生存下去吧!
至少這兒離劇院和醫院都近,把生活範圍拉到最小,接觸的人也最少,她就能全心在最後一場舞上面。
坐到床上,紫恩按醫生的囑咐按摩著雙腿,以減緩壞死和變形的情況,然後再穿上襪套,吃三顆藥。她正扭動腳趾頭時,窗外有人叫她的名字。
是安迪!紫恩匆匆地套上牛仔裙,淺紅色的毛衣外套,一頂藍帽罩住卷曲的頭發,快速地下樓來,她一向是極討厭浪費時間的人。
安迪自從流鼻血的意外後,已經到杜弗劇院找過她好幾次,並且送過玫瑰花。因為知道他和維愷是好朋友,所以她刻意與他保持距離,不接受他的任何邀約。
今天算是特別,因為安迪是洲大的學生,紫恩想選讀或旁听一些藝術設計的課程,無人指引,只好找他做向導。
安迪可是十分興奮,知道紫恩愛毛衣,也專程穿件橄欖綠的來搭配,然後牛仔褲、馬靴,頭發用油梳齊,活像剛從雜志里走下來的模特兒。他見了紫恩就說︰「為了和妳約會,我連教堂都沒去,願上帝保佑我!」
「這不是約會。」紫恩將雙手放入口袋說。
「怎麼不算呢?這是我第一次帶個芭蕾舞星出門,妳的美麗及月兌俗的氣質,讓我感到驕傲極了。」安迪說。
「我可不是舞星,你別高興得過了頭。」她笑著說。
他們的對話多半是英文,偶爾夾帶著幾句中文,兩個人像孩子般的笑鬧著,開車穿過紐約初秋的街頭。
安迪一路上都很熱心地為她介紹,當車子來到蘇荷區時,他指著一棟紅黃磚造型典雅的樓房說︰「頂樓有很多盆景的,那是維愷的黃金城堡。」
「黃金城堡?」紫恩低下頭來,由車窗往上望,目光久久不舍得移開,心想,維愷是否正在里面呢?
「那是喬安妮取的名字……呢!她是我的姊姊。」安迪說︰「蘇荷區的房子都是比貴的,光是維愷的公寓就標價兩百萬,怎麼不能叫黃金呢?」
兩百萬美金?紫恩問︰「他的收入付得起嗎?」
「拜托!妳難道不知道他是華爾街的金童,股票一動就是幾十、幾百萬嗎?
喬安妮還說他是點石成金。」
又是喬安妮?紫恩頓一下說︰「點石成金?那不是很可怕嗎?整個世界只有冷冰冰的金錢。」
「錢冷,但有權勢,無所不能,當然是愈多愈好啦!」安迪說︰「我老爸正巴著他,希望他能做方家的女婿,也把他老人家給「點」成美國餐飲界的大亨咧!」
她的直覺果真沒錯,紫恩明知不該,卻又忍不住沖動地問︰「維愷和喬安妮很快會結婚嗎?」
「誰知道呢?一個冷、一個熱,兩人常鬧憋扭,我看前景不佳喔!」他聳聳肩說。
冷的是誰?熱的又是誰?紫恩滿心的好奇,但暗自強迫自己不許再開口,反而安迪大嘴巴的說!「總之,喬安妮是迷死維愷了!人家維愷是金童,她就自稱是」」那句中文怎麼說?」
「玉女!」她接話。
「對!玉女!」安迪拍一下方向盤說︰「簡金童和方玉女,太好笑了!我看酒館也該改名字!」
這樣听著關于維愷的事,是一種心酸,也是一種甜蜜,大人們盡量避免和她提維愷,若有,也是輕描淡寫,怕觸動某個傷痕,而她更不可能和維愷面對面,听他友善親切地談他的成就,及過去六年的經歷生活種種。
她只能由第三者那兒旁敲側擊,像兩條已不再交集的河流,靠著風,傳遞著一些微弱的訊息,因此,她更加感謝安迪了。
他們在大學內逛了一個下午,拿了很多數據,並在圖書館里研讀。
安迪看她認真的神情,不禁問︰「妳習舞那麼多年,為什麼還要念藝術呢?」
「為事業的第二生涯做準備呀!」她笑笑。
「我的第一生涯都還沒開始,妳就已經在準備第二生涯了?」安迪做個夸張的表情說︰「妳還年輕,有需要嗎?」
「總是有備無患吧!」她淡淡地說。
在那一瞬間,安迪覺得這個同樣是二十二歲的女孩,著實比自己成熟許多,她那特殊的美,不只是來自天生麗質,或是芭蕾的空靈世界,還有一股深沉在眼底的敏銳與慧黠,完全不像他所認識的其它年輕女孩,光憑這一點,他就更加仰慕紫恩了。
黃昏時,她請他到中國城去吃台灣料理,兩人一直到天黑才回到百老匯。
車流一輛接一輛,這華燈初上,也正是人們出來听音樂會、看歌劇之時,人潮熱鬧熙攘,但轉幾個彎,也有霓虹燈閃爍不到的角落,比如紫恩的住處,就顯得荒涼黑暗,陰森森地嚇人。
那白日的流浪漢依然匍匐在殘破的牆角,身旁多了幾個空酒瓶。
「妳就非得住在這里嗎?」安迪皺著眉問。
「離杜弗近呀!而且,短期的房子也實在很難找。」紫恩說。
「只可惜我在曼哈頓還賺不到房子,否則」」」
他說到一半,就見有人從服裝店走出來,叫著,「紫恩,我給妳送新鎖來了。」
是保羅,他的動作可頁快呵!
美國臉孔和中國臉孔彼此打量,在紫恩為兩人介紹後,握了一下手,三個人先後上樓,拿工具在門上敲敲弄弄。
保羅說︰「這是最新式的裝置,保證撬不開。」
「好像復雜了一點。」安迪說。
「為了安全,最好有鎖住金字塔的性能。」保羅開玩笑的說。
「那我不就成了木乃尹了?」紫恩笑著說。
年輕人很快便打成一片,紫恩為了謝謝他們的幫忙,提議要去附近吃點東西。
「去「藍星」好不好?那兒的酒好,氣氛也不錯。」保羅說。
安迪的嘴笑得大大的,很得意地說︰「老兄,你好眼光喔!我可是股東之一咧!」
「真的?」保羅的興趣來了,「听說在「藍星」還能喝自己釀的酒,有這回事嗎?」
他們邊談邊穿過好幾條街,由兩個男人當保鏢,紫恩也有心情欣賞曼哈頓的夜景了。
「藍星」的招牌還真瓖了藍鑽般的星辰,一進門,紫恩就被它的前衛和古典混合的情調吸引住,它沒有一般酒館的喧嘩與烏煙瘴氣,彷佛大家都是真正來品酒,及亨受酒後的舒暢。
安迪熟門熟戶地對著主吧台叫道︰「喬安妮,貴客來了,拿出招牌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