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會去接妳,這時候在曼哈頓搭地鐵,是準備要下地獄的人做的。我十分鐘後到!」說完,他就急忙收起線。
十分鐘!紫恩慢慢的扶著椅腳,在他來之前,她必須站起來,不能讓他看見自己的慘狀。
但,她試了又試,總是無法如願,最後因為筋疲力竭,只好放棄了。
寂靜的空間里,遠遠的听到有人開門、關門的響聲,她知道是維愷,卻只能無力地在原地等待,心中有著說不出的委屈。
「嘎」」」的轉軸聲終于近在耳旁,維愷出現在更衣室,臉在燈光下竟是慘白。
「晦!」她強顏歡笑地跟他打招呼。
「腳又痛了嗎?」他連忙蹲下來說。
「不小心練太久,一走就痛。」紫恩將淚水擠回去說︰「可能需要你扶我回去。」
「妳真是不要命了!」他用譴責的口吻說。
維愷把她的背包、雜物掛在肩上,雙手伸向她,但不是攙扶,而是干脆抱起,「拜托!不用這麼麻煩,我能走」」」紫恩沒有心理準備,但腳又觸不到地,只好用雙手緊緊地扣住他的肩膀和脖子。
「等妳走,我們天亮了也到不了車子。」維愷大步跨出說。
又再一次如此貼近,甚至連皮膚都偎著皮膚,清楚地感受到他強壯的肌肉,紫恩內心那種特殊的澎湃情緒,又無法制止地翻騰起來。
路上,他一面擔心,一面免不了訓示一頓,一回到蘇荷區的公寓,他很迅速地弄熱水,裝敷袋,再使勁地替她按摩痛處,動作之熟練,彷佛已經做了千百次。
看到可以呼風喚雨的華爾街金童,竟淪為她的按摩師,紫恩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最後,她只能輕聲的說︰「對不起」」」
「反正我一向是妳的司機兼僕人,習慣啦!」他面無表情地道。
氣氛顯得有些尷尬,紫恩突然想到說︰「對了!我有個好消息……呃!也不算是啦!因為露芭娃車禍受傷,所以由我遞補她的位置,成為第一女主角了。」
「恭喜妳啦!」維愷要笑不笑地說︰「這就是妳半夜愚蠢地在練舞室顧影自憐的原因呀?」
「我才沒有顧影自憐呢!一下子接到任務,覺得有些失措,總想練習得更多,以免別人失望,自己也失望。」她說。
「就從來不怕我失望。」他冒出一句咕噥。
紫恩不明白他的情緒所為何來,所以不敢接腔。
膝蓋上的痛已逐漸消失,維愷的按摩以另一種方式刺激著她的皮膚,並直上心頭,全身都有電觸感。
「好了!」她推開她的手說︰「我得站起來試試,看還能不能走路。」
她像個孩子一樣,緩慢地在客廳里繞了一圈,又從灰藍屋走到淺紫屋,回頭一看,他正常著嘲弄的笑容看她。
「雙腳能走路的滋味實在是太棒了。」紫恩不在自地說︰「趁骨頭還能動時,應該多走走。」
「妳說這是什麼話?骨頭不能動,也要幾十年之後。」他俯身收拾沙發上的治療用品。
看著年輕俊挺的維愷,紫恩心中百感交集,他健康,她卻要生病了……她眨去眼中的淚,一對上他詢問的目光,她就連忙說︰「我好想出去散步,享受土地的踏實感。」
「妳在說笑嗎?現在已一點多了,外面的溫度在零下,妳存心想出去凍死嗎?」他不敢相信地說。
「我走不遠,只是轉角那家二十四小時的超級市場,馬上就回來。」她說著,已徑自穿上外套。
等電梯時,維愷匆匆地跟過來,手按著額頭說︰「半夜散步?想的人瘋狂,陪的人更瘋狂。」
街頭一片黑暗,杳無人跡,只有寒冰似的風呼呼地吹著。他們兩個先在原地猛跳,笑出的氣變成一陣陣的白煙。
「干脆用跑的!」他長腿一邁,一馬當先的沖了出去。
「等等我啊!」紫恩迫在後面,很高興感覺到自己的腳有充足的活力。
「記得在南非草原的賽跑嗎?」他一會兒前一會兒後的說。
「一大片,像跑不完哪!」她說。
「我好希望有一天能再回去。」他頓一下說︰「和妳再比賽一次,看能不能跑到天涯海角去。」
她裝作沒有听見,將腳步放慢,在一個藝廊前停下來。
藝廊當然是關門了,但對外的擺設櫥窗仍亮著燈,整個白色的布景前,只立著一張芭蕾舞伶的畫。
那舞伶一腳優美地揚起,一手撫心,一手伸直,回眸中,是初見愛人的喜悅。紫恩看得入迷,情不自禁地說︰「如果我死了,有人能替我畫這麼一張肖像做紀念,也算不虛此生了。」
突然,一根指頭敲到她的腦袋,維愷很嚴肅地說︰「別在我面前提到死字,我可不願妳變成畫中人。」
黑暗中,氣氛有一剎那的凝重,他粗魯地牽起她的手,朝另一個光亮走去。
淒清的街道,他們更像兩個相依的人,維愷悶悶地想,他不想讓紫恩離開紐約,但如何請她留下呢?
餅去做曾求過她一次,弄得灰頭土臉,至今她更退縮,有一顆更難了解的心,他有勇氣開第二次口嗎?
***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李奧和紫恩正在排練吉賽兒和阿爾伯特的最後一場舞,在充滿死亡可怕的陰影下,釋出愛恨交加,再轉向寬諒解月兌,算是幾支舞碼中,最復雜又最難表達的一個。
他們已經重復了許多天,紫恩已然筋疲力竭,但老是通不過李奧完美的標「放松、放松!把自己化成兩個人,表面欲置我于死地,心里卻想救我。不要太緊張,記得幽靈只是氣的相聚,不成形的!」李奧大吼著。
紫恩覺得腳又開始隱隱作痛,好怕那一夜無法行走的事再度發生。在一次李奧靠在她腿旁的動作時,她整個人跟著跌倒。
李奧氣沖沖地站起來,用力踩過地板,「啪!」地關掉音樂,然後瞪著她,半天才找到字眼說!「紫恩,妳是個舞者耶!妳居然怕我踫妳的身體?」
「我……沒有……」紫恩猛搖頭說。
「我和多少女人配過舞,我會不知道?」李奧生氣地說︰「妳一直不肯忘掉身體,就無法忘形,所有妳內心的熱情就散發不出來。妳的態度,去玩玩「睡美人」和「灰姑娘」都可以,但絕不是他媽的吉賽兒!」連髒話都出來了,可見李奧真是沮喪透頂了。
紫恩欲辯無言,只有直起身子,往更衣室走去,想平息彼此激動的心情。
或許她根本不適合跳吉賽兒,尤其是李奧心目中的吉賽兒!想著她的愛,想著那嚴苛的未來,她忍不住蒙住臉失聲痛哭。
有人坐在她的對面,遞過面紙說!「對不起,我不該口出惡言。」
「不!是我的錯。」紫恩擦著淚說︰「但李奧,我已經盡了全力,你還要我怎麼做呢?」
「你仍舊沒有經驗是不是?」李奧直言不諱的問。
紫恩的臉馬上發燙。
李奧又說︰「看!一個好的舞者是不該隨便臉紅的,若說全世界有什麼可以讓人最忘我、最銷魂的,那就是性了。法國人說,性高潮就是小死亡,連呼吸都足以切斷,因此你要跳愛與死的吉賽兒,就必須婬浸在的感覺里。」
「我……我沒辦法……」紫恩轉過臉說。
李奧沉默了一會兒,「那位妳愛的男人呢?」
「不……不可能。」她猛烈地搖頭。
李奧模模額頭,輕嘆一聲說︰「我了解東方有東方的價值觀,為了一出吉賽兒要奉獻貞操,也太強人所難了。好吧!未來的三星期,我們盡量努力,不能最佳,也要次好,反正這也不是最後的吉賽兒,也許過兩年,妳有過男歡女愛,就能夠將吉賽兒詮釋得更好了,總有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