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好心情一下全沒有了,整個人由雲端狠狠地摔下,四周欣欣向榮的綠也頓時變成沙漠,葉枯樹死,手中的金橘更沉重得好似拿不動了。
她怎麼會沒想到呢?何永旭是何詠安的哥哥,也就是那離了婚,有個十一歲兒子的何教授。天呀!離婚的事實,比他有太太還教人難過呀!就像高高在上的偶像,剎那間跌入泥里,有了一身的瑕疵。
孟茵在有生以來,從未在短短的幾分鐘內經歷如此大的情緒波動,這幾乎讓她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洪亞梅的聲音再次喚醒了她,「你覺得何教授怎麼樣?」
「他離過婚。」孟茵用一種「孩子看到心愛玩具被毀壞」的委屈語調說。
洪亞梅完全沒察覺到她的沮喪,反駁說︰「離婚又怎麼樣?他的外表家世都一級棒,簡直是小說里的人物!可惜我答應玉磷不能擾局,否則,我會立刻見色忘友地把他搶過來。唉!瞧盈秋高興得像中了大獎似的,她這回可撈到大便宜了。我真沒想到那個何教授的條件會這麼好,恐怕有一堆名門閨秀排隊等著他的青睬,就不知道他會不會看上盈秋?」
洪亞梅激動的叨念著,被走過來的陳玉磷打斷,「你說的沒錯,是有很多名門閨秀對他有意思。」
「那他干嘛還找我們這些區區的國中老師呢?」洪亞梅不解的問。
「我不是說過嗎?他兒子快到叛逆期了,需要找個懂得青少年心理的人。何教授是非常疼兒子的人,一切以兒子為重心,另外,老師也比較顧家嘛!」陳玉磷說。
「听起來,盈秋是很符合條件。」洪亞梅說︰「不過,話又說回來,當人家的繼母和當老師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孟茵再受不了她們的談話,于是悄悄繞開,走回屋內。
接下來的時間。她一直遠遠地避開他,卻又不斷的偷偷注意他。
在陳玉磷刻意的安排下,廖盈秋總是出現在他的左右,他也總是那麼地溫文儒雅,看得她內心有一種形容不出的滋味。
他為何會離婚呢?若不是有嚴重的問題,怎麼會有女人舍得離開他呢?
在他完美的外表下,又到底有什麼缺陷,讓他保不住婚姻呢?
☆☆☆
黃昏的時候,他一行人來到鎮上,正式見到大拜拜的熱鬧陣式。因為人潮一波波的來到,公路擁塞,他們只好將車停在外圍,步行進入。
在人群諠嘩,萬頭鑽動之中,他們這群人分成好幾批往前走,空氣里彌漫著香火味。
孟茵手挽著洪亞梅,和一些女眷走在一起;何永旭則和幾個男生並行,聊天聲隱隱傳來。他的話不多,但每一口出,孟茵就能輕易地捕捉到他那低沉和緩的音波,句句都到達她的心底。
孟茵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注視,使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學生們常說她的背影看起來很飄逸輕靈,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她從來不認真去听,但此刻,這說法卻變得十分重要。
不能外八字,不能內八字,要輕畫出一條優美的直線,如伸展台上的模特兒及舞台上的芭蕾名伶,如此風姿綽約,才能讓人留下一個永恆的美麗。
那晚回家後,孟茵想起這一段,還忍不住嘲笑自己。她從不是什麼矯揉做作或搔首弄姿的女孩子,怎麼遇見何永旭,就完全變了樣?也許他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她呢!唉!她真是太傻氣、太虛榮了!
離小鎮的中心愈近,街道愈是擁擠。迎神隊伍大步而來,七爺八爺搖搖晃晃,乩童癲狂亂舞,鞭炮聲不斷,處處擠得水泄不通,在走不出人潮的情況下,只有隨人潮移動了。
孟茵為了避開一大把燃燒的香火,所以往旁邊略偏,不料卻踫到一只拔了毛的大豬公,害她嚇了一跳,在失神間,又與大伙走散了。
他們遠遠的隔好幾個人頭,陳玉磷將手圈在嘴上大叫,又猛指著前頭。孟茵很努力地往前進,但每挪一步,就反而被人逼進騎樓,又再推到牆角,幾乎不見天日。
驀地,一只強而有力的手救了她,先是拉她的手臂,再用身體護住她,兩人在陰暗雜亂的騎樓下,像是相依扶持的逃難者,她只有毫無選擇地跟隨著。
回到大馬路後,她定楮一著,發現竟是何永旭!
他也在人群之中掙扎,為了便于殺出重圍,所以,他原本抓著她臂膀的手向下滑到她的掌心,再緊緊握住。那溫熱的手勁早且刻令她心跳加速,很自然地就想掙月兌。
但他只是握得更緊,並回頭叮嚀一句,「跟好我,別再走散了。」
沒幾步,身後又有人一擠,把孟茵推向他,鼻子還撞到他厚實的背,瞬間,她聞到的都是他帶汗的男性體味,好熱、好熱呀!
何永旭沒有說話,也沒有放開手,只是專注地替她擋住四周的人,並將她護在小小的空間里往前進。路,仿佛無止盡,天涯遙遙,在某種陌生又熟悉的情緒中,孟茵靜靜地迷醉著。
直到陳玉磷的叫喊聲傳來,她由他的肩頭看到擺桌的四合院,兩人才很有默契地同時放開手,無言地走入觥籌交錯的筵席中。
「來了、來了,都齊全了!」于家元迎著何永旭說︰「這里坐、這里坐。」
他們被分坐在兩張不同的桌子,何永旭那桌有廖盈秋,孟茵則和洪亞梅及其他一干配角坐在一起。
她依舊恍惚地如在夢中,洪亞梅拍她一下說︰「我們以為你走丟了呢!」
是呀!走丟了,也該回來了。她定定神,很理智地想,方才何永旭的英雄救美記,如果對像換成是廖盈秋、洪亞梅,他也會牽著她們的手前進吧……會嗎?不會嗎?
席間,大盤大盤的菜端上又取下,吃得人酒足飯飽。
然而,孟茵始終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只惦記著手中猶存的溫熱,及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的何永旭,許久之後,她才注意到左邊一個男生幫她夾了幾次菜,也對答了好幾回,但她竟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麼。
席如流水去,天色不知不覺的全黑,串起的燈泡一個個亮起,人的笑語更高更狂,酒也飲得更酣熱。
這時,已有第一批客人準備離去,何永旭也在告辭的行列中。
什麼?他就要走了嗎?此處都沒有什麼值得他再留戀的嗎?孟茵看著他立在燈下的身影,暈黃的光照出他儒雅的模樣,就像平日的何教授,沒有任何變化,更沒有往她這兒看一眼,仿佛她不存在一般。然後,在告別結束時,他和幾個人一起走出四合院,沒入黑暗之中,不曾再回首。
就這樣了嗎?她驚心動魄的一天,對他一點意義都沒有?甚至連一個交換的眼神都不曾留下嗎?盂茵的內心泛起一種酸酸楚楚的感覺,就像被全世界拋棄一般,一直輪到自己說再見,心情都無法平復。
一上車,洪亞梅就迫不及待地發問︰「盈秋,你覺得何教授人怎麼樣?他都跟你談些什麼?」
「拜托!玉磷拚命問,還有些道理,你干嘛也來湊熱鬧呢?」廖盈秋帶著笑說︰「你若想安全到家,就給我閉上嘴巴!」
「你如果敢說一聲不滿意,那就太虛偽矯情了。」洪亞梅不理會她的警告說︰「我現在是「君子之間」,若你不喜歡何教授,我就當仁不讓了喔!」
「瞧你,饞成那樣,嘴里叼一個,眼楮還看一個。」廖盈秋嘲笑說︰「你要何教授,那麼,博士班的李世維又該怎麼辦?你可是和他一副很來電的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