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盡斜陽 第28頁

「我能有什麼辦法呢?」孟茵並沒有被他逗笑,因為這個何永旭和以前不太相同,不是憤怒,也不是友善,反而像在玩某種游戲。

「記得我以前要約你,花了多大的力氣嗎?」他自我調侃地兌︰「現在連吃頓飯都還是那麼不容易,可見我的技巧一點都沒有進步。」

這一回,孟茵笑了,但她很快的壓抑住自己,神情極勉強地說︰「好吧!但別走太遠,我今天很累了。」

他們在附近找了一個安靜的西餐廳,有柔柔的燈光和輕輕的音樂,兩人的交談比想像中平和,問題大都集中在美國的生活,氣氛還算不錯。

「我們曾開八個小時的車直奔紐約,大伙輪流當司機,但還是累,最後都要大聲唱歌和說些瘋言瘋語來當興奮劑,真是有意思。」孟茵憶起那段留學的日子說。

「我們麻省則是流行沿九十五號公路南下到佛哩達州玩,听說也是要開個幾天幾夜。」何永旭也說。

「听說?你自己沒去過嗎?」她耳尖地問。

「我哪兒都沒去。」他說︰「我當時有家累,和單身同學搭不上線;但我的家眷又長年不在,和已婚同學也很難湊到一塊兒,所以有活動時,兩邊的人都不怎麼找我。」

「哦!那麼可憐呀?」孟茵半開玩笑地說。

「是很可憐。」他一本正經地說︰「我的步調老是和別人不大一樣,當別人在追女朋友時,我在讀書;別人在暢游天下時,我娶妻生子;等別人娶妻生子時,我卻又在這里逗女朋友。」

「我可不是你的女朋友。」她不喜歡他話中的含義。

何永旭沒有回答,只叫侍者把桌子收拾干淨,端兩杯咖啡來,孟茵知道,他就要說出今天真正的目的了。

「孟茵。」他靜靜地看著她,「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我和你,形同陌路不可能,當朋友很困難,現在似乎只剩下一條路。事實上,這是以前你的提議,我不過是拿來引用而已。」

孟茵手握著咖啡杯,他是指什麼提議呢?

「那年夏天在淡水河畔,」他停頓一下說︰「你曾問我,我們只當情人好不好,你還記得嗎?」

「那只是我以前的幼稚想法,你還提它干什麼呢?」她的雙頰熱辣辣地燙著,巴不得能有個地洞鑽下去。

「我給你的答覆或許慢了一些。」他無視于她的坐立難安說︰「但我現在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接受。」

「你瘋了!」孟茵驚得差點打翻咖啡杯,又不得不壓低聲音說︰「四年前的話哪能算數?而且,你已經有個論及婚嫁的女朋友,怎麼能再說這種話呢?」

「那當年你在美國已有淪及婚嫁的男朋友,又為何還要做那種提議呢?」他立刻回駁,神情十分嚴肅,「此刻我們不過是角色互換而已。」

「我那時候沒有和他論及婚嫁!」她月兌口而出。

「是嗎?沒有論及婚嫁,為什麼才一下子就訂婚?想必是感情已到達某種程度了吧?」他臉色不太好地說。

「我……」孟茵有滿月復難言的苦衷,只有把話鋒一轉,「不!你不是那種人!你說過,你和我不同,你不會故弄玄虛或用情不專,你既然有了女朋友,自然不會找我當……情人……」

「人都會改變的,不是嗎?」他盯著她的眼光依然不放松,「林聖光曾說我太講道德,容易為人所利用,我以前不懂,但我現在逐漸明白了。我常想,我或許就是太強調君子風度及原則,才會敗在另一個男人的手上,失去了你。」

「天呀!你把它說得像是一場戰爭。」孟茵不敢相信耿直的何永旭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男人一旦月兌去文明的外衣,都可以是野蠻的戰士。」他突然皺眉說︰「告訴我,那個「未婚夫」去了,是不是有別的男人加入戰場了?」

「不干你的事。」她生氣地說,恨他這種蠻橫態度。

「說得好!你的男朋友不干我的事,我的女朋友也不干你的事。」他的眼內有著冷冷而堅定的光,「只當情人,不講承諾、不必負責,不需顧及任何人的想法,快快樂樂地狂愛一場,這不是你當年所要的嗎?」

「不!我現在不要了。」她心痛地回答。

「那麼,你現在需要什麼呢?」他神情不變地問。

孟茵覺得自己陷在一團混亂中,她為何不能一走了之就算了,還來吃什麼飯?談什麼天?結果白遭一番羞辱罷了。

「我想了很久。」他繼續往下說︰「夫妻、陌路人、朋友,我們都做不成,只有情人是最好的方式了。」

「不!」孟茵終于受不了的說︰「我不能贊同你的論調,別說我們之間已沒有男女情愛,而且,你身邊還有一個女朋友,我……我不能陷入這種三角關系,去做不道德的……」

她再也接不下去了,只能站起身匆匆離去,完全忽略了何永旭眼中的痛苦和沮喪。

一陣寒風吹來,仍驅不散她火熱的頰和迷亂的心。這個何永旭是個十足的陌生人,以前他再怎麼憤怒,都還是強力自制、謹守原則,絕不會做出「違法亂紀」之事。

太可笑了!四年前,她只想當情人,是因為太愛他,怕婚姻的丑陋面會扼殺愛情。四年後,他要當情人又是為了什麼?輕視?報復?懲罰?游戲?還是一種非得到不可的心理?

走到家門口,孟茵心有所感地回過頭,見何永旭站在一段距離之外,和她點個頭後,就把車子開走了。

在這個時候,他還要像正人君子般護送她平安到家,不是太諷刺了嗎?她心里沉重地想著。

☆☆☆

好幾天過去,何永旭始終沒有消息,那日的會晤,好像是他一時心血來潮的惡作劇,讓她煩亂不已。

某個晚上,已過九點,孟茵坐在椅子上發呆,門鈴聲響了,仿如有心電感應般,她知道那是何永旭。

「對不起,這麼晚了還來吵你。」站在門外的何永旭看起來很疲憊,但仍不忘原有的禮貌說︰「我一直忙到現在,回家經過這里,看到你的燈還亮著,就忍不住上來了。」

騙人!他的家根本不在這個方向。但孟茵沒有揭穿他,只說︰「有什麼事嗎?」

「沒有事,只是很累,我開車時差點睡著了。」他手靠在牆上說︰「介意我進來坐坐嗎?」

介意,當然介意!孟茵暗忖著,很怕他們之間又起了傷人的爭執,但擔心歸擔心,她仍側身讓他走入客廳。

他臉上帶著友善的笑容,在屋子四處看著,仿佛是第一次登門拜訪的客人。

「請坐。」孟茵有些不自在地說,「我家很小,一眼就可以看完,不像你家的豪華壯觀,有幾進幾出的廳堂。」

「還是對富貴人家有成見嗎?」他笑著說︰「其實我家大門大戶的,進出還真容易;你家才是真正的大門深似海,我等了那麼多年,才能登堂入室。」

「你真的有些不太一樣了。」她站得遠遠的說︰「說起話來,不但拐彎抹角,還油腔滑調。」

「經過你和世軒的教,我能不變嗎?」何永旭看著她說︰「我發現你和世軒都有好幾個心眼,每句話後面都有另一層意思,你還不只,可能有三、四層呢!」

「你在胡說什麼呀?」孟茵皺著眉說。

「不但如此,還把別人的話分離出好幾層來。」他自顧自的說︰「我可能需要變成-只八爪大章魚,才能和你接招拆招吧!」

想到一只大章魚有何永旭的臉,她不禁噗哧一笑。

「很高興能逗你開心。」他溫柔地說︰「前幾次見到你,你都快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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