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霖鈴 第25頁

「額娘,征豪那麼好,女兒怎麼配得上他?他應該找個純潔無瑕的女孩,而不是心中已有別的男人的我!我……我無法欺騙他。」攸君低泣著說。「征豪太愛你,他不會在乎這些的。」建寧長公主肯定的說。

「他會的!沒有一個男人會有如此大的肚量。」攸君說︰「還有,自從阿瑪和哥哥死後,我就深切的體會到自己是漢人的身分,嫁給寅青,我覺得自由,但嫁給征豪,又是束縛,我隨時會擔心悲劇重演。額娘,我的家已毀過兩次,你不會希望我有第三次吧?」

「不會的!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公主府便屹立不搖,也沒有人敢動你一根寒毛!」建寧長公主的態度極為堅定,阻止攸君再繼續說下去︰「靖王府就在幾條胡同外,我可以天天看到你,如果你到了南方,我又孤獨了。攸君,你不會對額娘那麼狠心吧?」

她當然狠不下心,但如果沒有張寅青,她或許會嫁給征豪,再過著王府內院的封閉生活,但她會快樂嗎?今天看到芮羽,她突然想起她們共讀的詩經「式微」篇——政治聯姻的新娘,在半途中遇到兩國又失和,馬車停在半路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現在不也是如此嗎?向大周不是,向大清也不是,就很自然的去投靠第三勢力,特別是對方不介意她出身、不在乎世俗輿論,愛她就只是為了她的行俠男子,她怎能不傾心相隨呢?

寅青、寅青……他該如何抗阻征豪的深情和族人的壓力呢?

第八章

守情

斜點銀紅,高擎蓮炬,夜深不耐微風,重重簾寞卷堂中。

香漸裊膿,光不定,寒影搖紅,偏倚處,當庭月暗,土淡如虹……

——趙長卿。蕭湘夜雨

九月,北風南吹,正是漕船交完糧,準備南歸之時。張寅青總會和幫主守在黃淮一帶,護著所有的河工兄弟,期望在十一月封閘時,聚回到江南及江北的大本營。

今年,他要抓緊兄弟問的,是有關攸君的消息。

「聖旨已下來,攸君格格即將和靖王府的征豪貝勒完婚。」不只一個人如此說。

「只要吳世蟠一投降,公主府就會立刻辦喜事。」消息更靈通的人說。

張寅青听了,根本無心再工作,他就知道,所謂侯門深似海,攸君一回到北京,要月兌身比登天還難。

當初他就不願意讓她走,但不走又是遺憾,因為愛,他忍心放行,一路護送;但他也同時下定決心,攸君是暫返娘家,時間一到,他自然要把屬于他的要回來!

于是,他再度擅離職守,背著幫主,潛入北京,臨行前他只告訴林杰一個人。

「天呀!我還以為你對吳姑娘早就沒興趣了。」林杰驚愕地說。

「我一旦要定什麼,就絕不輕言放棄。」張寅青信誓旦旦的說。

「即使知道她的真實身分你也要?」林杰仍不敢相信。

「你曾經看過我像此刻這樣認真嗎?」張寅青一臉嚴肅的問。

「可是……這後果不堪設想呀!」林杰愁雲滿布地說。

「會有什麼後果?我快快去,又快快來,就帶出一個攸君而已,甚至說不定在大家都還沒注意到之前,我就已經回通州了。」張寅青頗有自信地說。

林杰可沒那麼樂觀,在目送他走時,臉色是極端的沮喪。

張寅青在入北京城後,也發現事實真的沒有他預估的容易,不但大方搶搶不到,就連要使出像師父「偷」阿絢格格般的手段,也沒有門路。

和尚是當不成,梁上君子倒可以試試看,不過,北京的禁衛森嚴,不愧是首府之區,一入夜,站崗的哨兵幾步就一個,各衙門的都老爺掌燈巡邏,見人就問,見可疑的人就查、要做飛檐走壁之事,技巧還非得相當高超不可。

幸好張寅青見多識廣,什麼艱險沒經歷過!他先在開米鋪的朋友家待了幾日,仔細探訪路線,由當初吳應熊的余黨中,找出去公主府的暗道。

在萬事俱全後,他選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一身黑衣,輕悄悄地走在各胡同間。

鮑主府位于石虎胡同內,佔了一整條街,那麼巨大的宅院,據說明末發生過周延儒慘案,七年前又是吳應熊公子的悲劇,所以,早被人視為不祥之地,天一黑,便無人敢靠近,因而更顯荒僻。

張寅青一看見它就不喜歡,攸君又怎麼能住在這里呢?

他是翻牆高手,沒幾步就處在森森的庭院里。站定後,他仔細聆听觀察,他發現公主府並非完全沒有防備,正如攸君所說的,還有可能進得來,卻出不去呢!

而且,那一幢幢的閣樓廂房,數都數不清,攸君到底身在何處呢?

排除掉前後兩段,他來到最隱密的中間內院。沒有月,四周暗影幢幢,守衛的士兵比預料中的多。他只能猜測,如此的夜,攸君必不能眠,哪兒有燈,哪兒就可能有盼著他來的攸君。

他大膽地往燈火處走,突然,一陣鈴聲傳來,叮叮叮的,有說不出的熟悉,似乎是他的串鈴子!

張寅青隨著鈴聲往前走,繞過曲折的回廊、一片高大的梧桐樹,果然看見一盞如豆的燈火。避開幾個走動的僕人,他由紙窗一看,坐在椅上沉思的,不就三個多月不見的攸君嗎?

確定左右無人後,他疾速竄進房內,先吹熄蠟燭,同時擁住她,再輕聲說︰「別出聲,是我!」

這不是夢!攸君可以感覺到他的身形和氣息,但一方面驚喜,一方面又覺得焦慮,「你怎麼來了?你不知道北京城里到處都是危險嗎?」

「你愛我,不就是因為我的無所懼嗎?」他的手抓得很緊,口吻卻很輕松,「你是我的新娘,你回娘家的期限已到,我來接你了,你準備好了嗎?」

「寅青,我……」她有滿月復的話,卻不知該如何啟齒。

門外有丫鬟敲著門︰「格格,你睡下了嗎?你要的剪刀我取來了。」

「剪刀我不要需要了。」攸君在黑暗中說︰「我很累,別讓任何人來吵我。」

外面的丫鬟應了一聲,腳步逐漸遠離。

攸君正側耳聆听,感覺到唇上有他溫柔又迫不及待的探索。

張寅青吻著她說︰「我要測測看我的攸君是否還愛我?你有沒有因為親情的圍繞和榮華富貴的享受而樂不思蜀呢?」

「榮華富貴從沒帶給我快樂,又有什麼好貪戀的?」攸君偎在他胸前說︰「不過,親情的確帶給我困擾……」

「所以,你就答應和征豪完婚了嗎?」他的口氣變得很嚴厲。

「我沒答應,我還一直求額娘,但她不肯幫忙。我甚至想,我要去求征豪,他是個講理的人,或許願意成全我們。」攸君說。

「不!別求他,有我就夠了!」張寅青堅決地說。

「我想了很多,這可能是最好的方法,如果你能了解他的為人……」攸君解釋道。

「不管他的為人如何,我都不信他會讓步。」

听到攸君贊賞征豪,張寅青覺得頗不是滋味,怪聲怪氣的說︰「因為我若是他,能夠娶到你,就是千軍萬馬來,我也不願放手。」

攸君聞之,不由得難受地說︰「有時我真不明白生命要告訴我什麼?從小我就被教育得要做一個完美的女子,有完美的生活和感情。結果一路走來,什麼都要裂成兩半!

「我好想要你的灑月兌和不在乎,我甚至懷念我們一起流浪的日子,那時的攸君才是無憂,但那無憂又要付出許多代價。我不舍我額娘,不忍傷害征豪,但又一心想跟你走,我該如何做才能無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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