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霖鈴 第26頁

「攸君,人世間沒有完美,也沒有無憾,犧牲了你我,世界也不會更好,就隨你的心走吧!」張寅青輕拭她的淚說︰「既然已下定決心,那就事不宜遲,我們立刻行動!你知道由什麼地方出公主府最好嗎?」

他不容否決的語氣,終于讓攸君下了決心,「後院的石井,七年前,蔣峰就從那里把我帶走的。」

時間急迫,攸君什麼都沒拿,就只取下張寅青的串鈴子系在腰間。

張寅青牽著她的手,穿過梧桐樹,踩上階梯,串鈴子一動,發出聲音。

攸君一驚,停了下來,驀地,建寧長公主由回廊另一頭的月洞門奔過來,大叫著,「抓賊呀!我就曉得,吳家的人又會來偷走我的攸君。征豪,快來擋人呀!」

張寅青的第一個反應便是將攸君護在他身後,不許任何人接近。原本暗寂的宅邸,慢慢由各角落出現許多人,有家僕、有侍衛,算算有上百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身獵裝,雙目炯炯有神的征豪。

一個是滿清貝勒,一個是漕幫小祖,已讓四周人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對立氣氛。

「抓住他!他是雲南派來的人!」建寧公主瘋了似的說︰「攸君,你快過來呀!」

「額娘,他與吳家無關,他是張寅青呀!」攸君想走過去安慰母親,但張寅青擋著她,她又說︰「征豪,快叫那些人下去!」

征豪完全不懂,這突然冒出來的張寅青又是誰?看他黑衣黑帽的矯健身手,銳利的眼楮毫無懼意,絕非一般的宵小,攸君又為何與他如此親密呢?

「征豪,你別傻了!他會把攸君帶走,永遠不回來了呀!」建寧長公主再也顧不得尊嚴的沖過去。

張寅青扶著攸君的腰,盡量往石井處走,旁人因不明白他的意圖,—時沒有行動。

征豪經過了震驚期,大聲喝道︰」大膽狂徒,還不放了格格?來人呀!團團圍住鮑主府,連一只蚊子也不準飛出去。」

情況看來不太妙,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公主府,也有重兵駐鎮。張寅青並不知道這是建寧長公主為守住攸君而要求的,征豪也就義不容辭地擔下此項任務。

侍衛把能走的路都堵塞住了,攸君現在一心全在張寅青的安危上,「額娘、征豪,他不會帶走我的,你們就放了他吧!」

征豪瞪著他說,「你到底是誰?」

「他是吳家的人,雲南的奸細,快送進衙門受審吧!」建寧長公主命令著。

「公主,你當然清楚我是誰。」張寅青再轉向征豪,「我是攸君真正以心相屬的人,今天我就是來要回我的未婚妻子的!」

後面四個字像拳頭般重重打來,征豪咬著牙說︰「胡說八道!攸君是我的未婚妻,七年前有婚約為盟,七年後有皇上指月復為證,你要命的話,別隨便信口開河!」

「別拿婚約或是皇上的指婚來壓我,你應該問問攸君,她真正想嫁的人是誰?」張寅青冷笑地說。

兩個男人的眼楮同時盯向攸君,只見攸君慘白著臉,艱難地說︰「征豪,我一直想說,我們……不可能了……」

沁涼的秋夜,他怎麼覺得身上的汗卻一直流呢?在這幾個月中,征豪就覺得攸君有滿月復心事,對他有距離,一點也不快樂。

原來,在這他無法觸及的七年中,美麗的她仍然被別的男人佔了先機。命運對他太不公平了,攸君甚至連最起碼的機會都沒有留給他。

「攸君,我不會因為你的話就輕易放棄的!」征豪說著,叫手下丟過一把劍給他,再狠狠地看向張寅青,「你要我的未婚妻,就得先看我的劍同不同意!就我和你,單打獨斗!」

這也正是張寅青要的。好個征豪!還算是個人物,沒有以多欺少,用地勢及人勢,不光榮的取勝。

兩劍交鋒,在漆黑的夜里,處處是寒光,看得人屏氣凝神、心驚膽跳。在幾個招式後,連攸君都看得出來他們不是鬧著玩的,那每一個舉手投足,都能夠達到致命的效果。

「你們快停止呀!」她心焦地喊著。

男人對男人,無論是以什麼理由開打,到最後都會迷于那邪魅的劍術,不分出勝負,絕不終止。

結果,征豪的帽子被打落,張寅青的衣帶被削掉一截。

然後,招式較正規的征豪,漸漸不敵各家劍法兼有的張寅青。在幾個翻滾後,張寅青擊落征豪的劍,但他沒有進一步直指他的喉間,只是暗自調勻氣息說︰「好身手!不過抱歉的是,攸君我必須帶走了!」

「本公主不許!」建寧長公主指揮著說︰「來人呀!將張寅青這逆賊抓住!」

「額娘!」攸君奔到張寅青前面,阻擋地說。

「姜嬤嬤,將格格帶回房,我不準吳家人踫她一下!」建寧長公主狠厲地說︰「誰要帶走格格,就是死路一條!」

「額娘,他不是吳家人……」攸君掙扎著,眼看無望,又叫道︰「那麼也抓我吧!我才是吳家人,為什麼不抓我?我也要去刑部,像阿瑪和阿哥一樣的死!一樣的死!」

「攸君,不要說死,我會活著來帶你的!」張寅青一面心痛地大喊著,又一面要抵抗準備抓他的禁衛軍,在這寡不敵眾的局面下,他的哲學是就義也要從容,所以,仍一派鎮靜地說︰「愛我,就要信任我,我們是彼此的精神支柱,不準說死,明白嗎?」

攸君只覺得肝腸寸斷,經過征豪的身旁時,她以淚眼望著他懇求地說︰「征豪,幫幫我們……」

征豪凝視著手上的血,並不看她,只是沙啞地說︰「不想失去你的不僅是我,還有你可憐的額娘。」

看起來,一切都是她不對!有婚約在身,又愛上張寅青,既已要委身張寅青,偏又不舍北京,到最後,除了傷害還是傷害呵!

在月洞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她看到張寅青披眾人押走,張寅青回首望她的那一眼,是他向有的灑月兌和篤定;而征豪也抬頭看她,那是一種夢碎的表情,令她涌出新的淚水來。

攸君不能吃不能睡,日夜就是痴望著那綴滿琥珀、珊瑚的串鈴子。姜嬤嬤哭著勸她,句句的話卻如耳邊風,吹不出一絲漣漪。

建寧長公主來時,母女就是互不相讓的爭執。攸君堅持要衙門放了張寅青,她說︰「寅青根本不是雲南的奸細,你們不能隨意誣賴他,給他加上莫須有的罪名呀!」

「看他的行止,也不像正派的人。」建寧長公主固執地說︰「論家世人品,他都沒有征豪好,你年輕不懂事,他就是看在你是格格的身分上,一意的攀龍附鳳,這樣沒來歷、沒背景的人,豈是你能下嫁的對象?」

「額娘,寅青完全不希罕我的身分,他甚至不屑我是吳三桂的孫女,女兒嫁他,算是高攀,他……」

攸君再也說不下去了,她怎能吐露張寅青是反清志士的後代,孤傲地不願依附清朝呢?現在他在大牢里,還抓到與雲南有關的證據,若她表明了,不是正好罪證確鑿,讓他因大逆之罪而往死路送呢?

建寧長公主以為攸君是誤入歧途,一時迷昏了頭;而攸君又有太多不可說的的內情,弄得剛團聚的親人,淨站在自己的立場想,將七年的隔閡無情地梗在面前。

就像張寅青給她串鈴子時所說的,那是他的世界、他的家,毫不保留地交到她手里,而他也真的做到了,甚至連性命也要為她而丟,倘若如此,她也只有以死來相報了!

他在刑部大牢,她在公主府,不是共存,就是共亡,絕對沒有一人獨活的道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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