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出家人是不打誑語的!」師父淡淡的說。
「你就是想拐我家的海粟,你看他長得聰明俊秀,就打算佔為己有。」老祖母說著,便一把抱起孩子奪門而出說︰「我們快走!這山里沒半個人影,死了都沒有人曉得!」
自這件事之後,老祖母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不敢再帶海粟四處算命,而那位師父說的話,也如其他江湖術土之語,被打入招搖撞騙之流。
哼!要海粟當和尚?就是觀音娘娘出來講也不行!
但偶爾海粟又喊心痛時,老祖母也不禁學那師父說︰「‘他’已經來了,你還痛什麼?」
唉!這倒是邪門得很,這句話仿佛一道藥符,回回見效,可讓老祖母在心中糾結了不少的嘀咕,害怕海粟真的有孽債,一生不順遂,所以疼孫也疼也更離譜。
好在隨著年歲增長,海粟喊心痛的次數遞減,那句話不再為人所用,也就被淡忘;而老祖母在過世前,有點老年痴呆,有時甚至連金孫都不認得,更不會去記那師父的警告之言了。
總之,海粟是生氣勃勃地長大了,體格健壯,交游廣闊,所到之處都受人歡迎。
他的陽氣之盛,鬼見了都愁,大概連討債的前世冤魂也不敢上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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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祖母的寵溺下,岳昭輝左躲右閃的,兒子該管的部分,其實他都很盡力了。
基本上,海粟是個很有原則分寸的孩子,他盡避頑皮搗蛋,但還是很敬畏父親,懂得凡事適可而止,從不闖觸及刑法的大禍,讓家人下不了台。
然而,他的人緣也實在太好,就仿佛天上的太陽般,照耀四方,所有三教九流的人都集聚來歸,從他十來歲外號叫「獅王」的情形看來,就可見一斑。
要當「獅王」可不容易,所有鎮里出的大小事,第一個就想到海粟的頭上。如誰家牆壁有涂鴉、某處路燈被砸碎、西邊果園的芭樂被偷摘、廟里的供果被偷吃……等等,大家常直接就往岳家去算帳。
海粟做人成功也就在這一點,他雖小小年紀,可不論有做或沒做,常一肩就扛下所有的責任,他這種講義氣的作風,更讓身邊的朋友心服口服,甘為犬馬。
可是這卻苦了海粟的母親吳素麗,後來,她干脆自動自發的每天巡視鎮上。看到路燈壞了、牆上有涂鴉,就二話不說的立刻請人來修來洗。
時日一久,她甚至造橋鋪路、訪病濟貧,結果贏得了「好人好事」的代表,還差點去競選鎮長,這大概算是養了海粟這種孩子的另一個「副作用」吧?
以海粟每日「外務」忙碌的情況,功課自然不可能念得呱呱叫,但他天生腦袋靈光,即使臨時抱佛腳,也讓他蒙混上一所公立高中。
不幸的是,他人未到,「獅王」的聲名就先到了。
在高中的第一學期,就因為替朋友擺平糾紛,被記了一個大過,其實他什麼也沒做,只不過是被名氣所累,但他並不爭辯,只是乖乖等著回家挨父親的戒尺罷了。
這一著棋,讓他成為城里高中生最受歡迎的人物,正如那位師父所言,吃透黑白兩道,再加上他有個警察局局長的父親,真是酷到了極點。
海粟有驚無險的混到了十九歲,在這之前,岳昭輝已經無數次和他面對面談到前途的問題。不能免俗的,岳家對這獨子也抱著「唯有讀書高」的期盼,希望他就算不是醫生,也該是個博士。
但海粟壓根不像會在書桌前苦讀的人,他想,能繼續在黑白兩道悠游的,也只有警察一條路,所以,他決定步上父親的後塵,當個伸張正義的人民保母。
岳昭輝本能地反對,說什麼警察工作太辛苦、太危險,威脅利誘地要兒子死心;但海粟從小就不是個會輕易妥協的人,他一旦下定決心,誰也別想再更動他的目標。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海粟並沒有成為父親理想中的醫生博士,
也沒有達成當警察的願望,反而搖身一變,成了滿身銅臭味的商人。
大家都忍不住好奇的想問,到底是出了什麼狀況呢?
這就要從海粟十九歲時,差點被好奇心害死的那件事情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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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岳昭輝的關系,岳家的書房里擺滿了各種有關刑案、犯罪的檔案和書籍,很多都是市面上買不到的。而海粟在很小的時候,就可以一面吃飯,一面看著那些人橫死的彩色照片,包括吊死、淹死、跳樓死、砍死、服毒死……甚至死了好多天,全身腐爛長滿蛆的尸體。
「好惡心呀!」每一次,他的幾個姐姐看了全躲得遠遠地說。
「這證明我們海粟是讀醫科的料。」岳昭輝則是一廂情願,笑咪咪地說。
每當岳昭輝在說辦案的故事時,也只有海粟最專心捧場,他會問遍每個細節,提出各種疑點,強迫父親形容命案現場的情況,他甚至巴不得自己能親眼見到那些恐怖的景象,就算是挖墳開棺,他也不怕。
等海粟稍長,岳昭輝因升官而變得更加忙碌。
他干脆自己到書房去翻那些檔案資料,滿足某種對人類黑暗面的興趣。
十九歲的一個春天午後,他放下聯考的功課和朋友的邀約,又坐進父親的黑皮沙發里,書桌上有一份文件夾,正中內整齊地印著三個字--蘭斐兒。
他第一個反應是,好特殊的姓,好美的名字呀!
明知道父親有些東西是他不該看的,但海粟卻敵不過如狂潮般的好奇心,伸手便翻開文件夾,沒想到迎面就是一本書,還是英文的,淺米色的底,上面有綠色大大的兩個字--
CHILDKILLER
兒童殺手?是指專殺兒童的人,還是殺人的兒童?
前者常听見,後者就似乎有點不可思議了。
海粟的好奇心一旦被激起,便常常一發不可收拾,他也不管自己的英文有多爛,就囫圖吞棗地讀完了那本心理學書籍。
天呀!書中所舉的孩子,小到五歲,大到十六歲,都有一連串令人發指的犯罪紀錄,有人縱火、有人謀殺、有人弒親……
比起來,海粟和他那班兄弟的所作所為,都算是頂著光環的小天使的淘氣罷了,他們除了打架及偶爾要要流氓外,若論及足以列入「殺手」級的,大概只有在田里拿冰棒棍剖開青蛙和小鳥的肚子而已。
作者在最後寫著,兒童盡避純真,但當他們的心中有魔鬼的恨意時,也是極其殘忍的。若小小的心靈不及時被治療,長大後必會成為連續性的冷血殺手。
這本書和這個美麗的名字有什麼關聯呢?他暗忖。
文件夾里還有一個大信封,上面蓋了一個封印,表示不相關的人禁止翻閱。
但「蘭斐兒」就像個禁忌般蠱惑著他,纏到他的心底,讓他無法克制揭開秘密的手。
首先掉出來的是一張年輕女孩的半身照片,她直發及肩,臉又小又白,一雙眸子毫無表情地向右看,整個人空洞得像冬天里的荒原。
海粟的心頓時被揪緊,他沒見過她,但不知為什麼,他竟對她產生一種無法解釋的感覺。
就仿佛在火熱的地上走著,突然一塊冰掉下來,而且正好砸在他的心坎上,要移也移不開。
他猛地搖搖頭︰放下照片,再拿起那堆文件讀著。
蘭斐兒,十五歲。哦!才十五歲就有這種似鬼的陰冷表情,她到底有個怎麼樣的童年呢?
海粟一頁頁的翻著,到最後忍不住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哇!這女孩的紀錄有夠酷的,她玩的可不是太保、太妹的小把戲,而是真正的成人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