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第一次縱火,燒掉一排倉庫。
九歲,將鄰居由樓頂推下來,造成對方腦震蕩。
十歲,第二次縱火,燒掉幾間違建及三條大狼狗。
十一歲,蓄意用碎玻璃割傷同學的手腳。
十四歲,第三次縱火,焚毀自宅,死亡人數一名(即蘭父)。
什麼?她竟然燒死自己的父親?
這下了,連向來天不怕地不握的海粟也無法接愛這種可怕的行為了。
而問案部分,大概是因為蘭斐兒年紀尚小,所以回答的並不多。關于縱火,她從六歲到十五歲,三次的解釋都一樣--
屋里有鬼;是鬼放的火。
紀錄中倒是蘭母說的較多。她說︰「斐兒一生下來就是怪胎,不哭不鬧,幾乎沒有聲音;四、五歲時,她就犯失眠(或夢游),常在半夜走來走去,或在黑暗里發呆。」
老師說︰「蘭斐兒是個不尋常的孩子,功課很好,卻沉默得厲害,可能有自閉的傾向,同學們都怕她,說她像鬼。」
心理學家說︰「蘭斐兒來自不正常的家庭,有嚴重受忽視的情況,所以,才會產生人格上的疏離,性情冷漠無反應,做任何測試的指數皆很低,內心反社會的成分極大,治療輔導的過程相當困難。」
文件的尾頁,不知是誰用鉛筆下了小小的注解,寫著--
就像和一塊石頭說話,頑石不點頭,又奈何!
這個蘭斐兒,真是海粟一生見過最有趣的人了。
他再一次把照片拿起來端詳。一個沒有聲音、像鬼般的女孩,是不是頭腦有毛病呢?不,紀錄上說她功課很好,看起來也很冰雪聰明的樣子呀!
那她為什麼縱火又傷人呢?是天生的邪惡嗎?
海粟突然好想見見她,人家說他是鬼見愁,那蘭斐兒看到他,會不會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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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粟居然會對一張照片朝思暮想,這簡直不合他狂傲不羈的個性。
他的人緣極好,不只在男人方面,還有女人的。
他在小學的時候,因為愛吃面包和牛排,身材便竄得很高;他的長相並非俊美型的,但因為一雙眼楮亮而有神,鼻型、臉型有稜有角,再加上淡淡的須影。顯得極陽剛,女孩子見了他,不會說他帥,但若再多看他幾分鐘,很少有不暗暗動心的。
海粟的桃花運可以從幼稚園開始算起,但真正嚇到他,是上高中以後。
他每次在外頭鬼混,總會有一大堆衣著暴露的妹妹,拿發育飽滿的胸部在他身上又貼又粘又磨的,再用花痴般嗲軟的聲音說︰「獅王,帶我回家好不好?」
人非聖賢,他又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自然會想入非非,但很奇怪的是,或許是他家教太好了,在百花叢中混了那麼多年,竟然當了柳下惠,從來不亂「把」馬子。
總之,他岳海粟若要女人,漂亮的、火辣的、成熟的、煽情的……隨手都可以招來好幾個,絕對不可能看上蘭斐兒這根本還沒發育的小蘿卜頭。
所以……一切都是好奇心的緣故吧?!
但這好奇心又讓他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焦躁情緒中,他甚至設法打探她的下落。她應該在哪里呢?少年法庭?觀護所?兒童福利之家?中途之家?輔育院?
然後有一天,蘭斐兒竟出現在他家的客廳,就仿佛上帝听見他的禱告,把他的願望丟到他面前來一樣。
「這是斐兒,因為她母親住院,所以,暫時在我們家待幾天。」帶她回來的岳昭輝簡單地介紹著。
岳家當寄養家庭已經有好幾年的歷史了,三不五時都會有些青少年來來去去,素麗早習以為常,立刻熱心地迎上去。
海粟敢打賭,老爸一定沒有「詳細」說明斐兒的背景,否則,老媽面對她時不可能還有一副慈母的面孔。
老爸也實在是太大膽了,他難道不怕半夜被捅一刀,或者房子被一把火燒掉嗎?
不過,這想法在海粟的腦袋里並未停留太久,因為他已經被好奇心弄得水深火熱,「解答」一旦出現,他當然「撲通」地完全陷落,整個人完全被眼前的「兒童殺手」迷住了。
斐兒比他想像中的瘦小,一頭薄薄的發長短不一地掛在兩前頸旁。她的膚色極白,像透明的瓷器,泛著微微的青光;而她的眼眸雖黑,卻迷蒙離散,和眼白形成恍惚的灰淡,讓人難以捉模。
她比照片中的人更冷漠,更清秀,也更吸引人!
「嗨!我是岳海粟!」他綻開一抹微笑說。
「他是我的兒子,也是目前還住在家里的孩子,你可以叫他岳大哥,以後若功課上有什麼問題就去找他。」岳昭輝親切地說。
「不只是功課啦!任何生活上的疑難雜癥,我都會義不容辭的幫忙,」海粟迫不及待地接口。
岳昭輝看了兒子一眼,對他的過度熱切有點兒納悶。
比起海粟的態度,斐兒的反應反倒像是一潭遲滯的水,面對著奔流的大川。
她招呼的聲音很輕,目光與人接觸時常會慢半拍,不過,至少她還會笑,雖然笑得很細微,仿佛夜里螢火蟲短暫的光,但對神經上緊發條的岳昭輝父子而言,已是萬丈光芒了。
至于在毫不知情的素麗眼里,斐兒是個文靜又乖巧的女孩。她擁著那單薄的肩,愛憐他說︰「看你瘦成這樣!岳媽媽家什麼都沒有,就是吃的最多,我保證可以把你喂胖!」
看著母親將斐兒帶到大姐原有的臥房,海粟的警覺心又跑回來了,忍不住問︰「媽安全嗎?」
「你說什麼?」岳昭輝皺起眉頭問。
海粟發現自己竟說溜嘴,忙噤了口。老爸極有職業道德,若知道他愉看重要公文,一定會十分生氣。
「斐兒的家里發生重大事故,心里非常脆弱。你給我安分一些,少去招惹她,明白嗎?」岳昭輝瞪他一眼說。
這不是矛盾嗎?方才斐兒在時,說有問題就找他,現在又偏偏命令他少去惹她。他其實能了解老爸念怎不安的心情,但太慢了,他對斐兒的好奇,已如磁鐵般,一旦吸附住,就再也轉不回來了。
***
海粟活到十九歲,還不曾對哪一個女孩子這麼感興趣過。他不再四處游蕩,也不再呼朋引友,每天放學後就準時回家;在家里,斐兒在哪兒,他的注意力就在哪兒。
他先為她設定了一個「女鬼」的標準,不過,當然是屬于情女幽魂那一類貌美有靈氣的,而斐兒的一舉一動,恰巧都在他的期盼之中。
她年紀雖然小,但態度卻像大人般沉穩內斂。她走路輕飄飄的,說話細聲細氣的,沒事不會離開房間,即使有事進入客廳,也一定會勤快的幫忙,有禮的應對,讓人完全看不出任何不正常的樣子。
好幾次,他一進門就看見老媽和她有說有笑的一起做飯,好似一對母女。
老媽也曾私下贊美她說︰「現在要找個像斐兒這麼貼心的小女孩,已經不容易了!」
貼心?斐兒可是帶著魔鬼的人格,紀錄「輝煌」哩!
海粟一定會把握能和她聊天的機會,而且每回他都表現出一頭熱的德行,但斐兒的反應卻總是冷淡生澀,常讓他這以雄辯著稱的獅王遭逢啞口無言口的景況。
她的回答不外是「有」、「沒有」、「對」、「不對」、「可以」、「還好」……之類的詞句。
丙然是有點自閉的傾向。
但這些都無法澆熄他心里的熱切,她愈是無動于衷,愈是乖張異常,他就愈想挖出她隱藏的秘密。
表,是午夜行動的,偶爾他也會直盯著她的房門熬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