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鈴也是花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才稍稍能掌握海粟的情緒。所以,她常對人說,她在「偉岳」的幾年,最有成就的不是進入公司的決策階層,也不是日日攀升的股票,而是能夠「搞定」才華洋溢又喜怒無常的海粟。
她愛海粟,願意為他做一切的事,只希望他能滿意並期待哪一天他能覺悟到,她不但是他事業上的左右手,也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伴侶。
德鈴用欣賞的眼光,看著正和岳昭輝高談闊論的海粟。
素麗走過來說︰「德鈴,讓你多費心了,我听寶文講,今天這場晚宴都是你親手策畫的,真是謝謝你了。」
「伯母,你這樣說,我就太過意不去了!」德鈴連忙說︰「今天是你和岳伯伯結婚四十周年慶,同時也是岳伯伯的退休宴,當然要辦得隆重,不能有絲毫馬虎,這不但是海粟交代下來的事,也是我敬愛你和岳伯伯的一點心意啊!」
素麗听了,心里十分愉快,很親切地拉著她的手說︰「海粟是個有福氣的孩子,他總有一天會感謝上蒼的。」
但願如此,但願他的內心已有她的身影,德針在心中暗忖。只要他一開口求婚,她必定會立刻點頭,她有自信,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比她更適合海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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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席開二十桌,現場斌賓雲集,氣氛非常熱鬧豪華。
蚌性一向儉省的岳昭輝,本來很不願意自己的事情而如此大張旗鼓,但算一算,他在警界多年,又做到了局長的職位,上下有數不清的同僚好友,若要一聲不吭地退隱山林,也實在難以交代。
再加上海粟已經具有身分地位的人了,認識的商賈名流遍及各地,若他能風風光光地配合這些孝心排場,也算是為兒子做了一次絕佳的公共關系。
反正,今天以後,他就可以做個真正清閑的人了。
他不斷的和新知故友們招呼著,等大家都坐定時,就由幾個兒女輪流上台,以記者的方式發問,讓岳昭輝和素麗說些人生感言。
比如,大女兒寶如問︰「爸媽一生最得意的事是什麼?」
岳昭輝很識相地不提他破的那些大案子,更不提解散北門幫讓他光榮退休的事,只說;「我最得意的是生了四個優秀的子女,還多了三個優秀的女婿。」
「爸媽最遺憾的事又是什麼呢?」二女兒寶娟問。
「我呢!大家都知道啦!」素麗想都不想地說︰‘我最遺憾的是海粟到現在還沒娶老婆,讓我抱孫的希望遙遙無期!」
大伙的眼光立刻全集中到海粟身上,他只是無辜地笑著。
「爸,你呢?」寶如又轉向父親問。
遺憾的事……以他六十二歲的年齡,多少也有幾樁,但在這喜氣洋洋的場面上,他卻一下子了說不出口。
「我曉得!」三女兒寶文說︰「爸最大的遺憾就是海粟沒能夠當一個警察。」
「嘿!你們把所有不好的都推到我身上來,這太不公平了。」海粟假裝抗議。
「以海粟兄的成就,若他能當警察,也是了不得的。」一位賓客討好地說。
「對呀!海粟從小就一直吵著要當警察,後來居然跑到美國,還走上從商的路。」一個岳家親戚說︰「這對我們都是個不解的謎,今天你們父子們正好可以解釋一下。」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海粟的臉上雖然仍掛著笑容,但眼眸卻暗沉下來,而另一邊的岳昭輝和素麗也是一副訕訕的表情,此刻,他們三個人的心在同時浮上一個名字--蘭斐兒。
這三個字已是十年不提的禁忌,雖說時間能冷淡一切,海粟世事業成功,但「強暴未遂」的污點仍如同陰影般罩在他的頭頂。
假如是別種罪狀,或許不會讓人覺得如此齷齪吧?
然而,再齷齪也不過是小小的一根刺,傷不了人,更不能毀了今天的喜慶場面。
只見海粟煞有其事地說︰「人都會改變志願的嘛!我看我老爸干了一輩子警察,卻兩袖清風,天天講清廉,連我們有漂亮衣服都不能穿。我個人是銅臭味較重,錢看見我,都不斷的朝我‘砸」來,害得我不做生意都對不起老天爺!」
海粟的一番話引起哄堂大笑,他一方面應付了親友的質問,一方面也夸獎了父親,其是一舉兩得。
不過,說是錢「砸」到他身上來也不無幾分道理。
那年,他被送到舊金山附近念書,本來也只是打算混一混,以回避斐兒帶來的烏煙瘴氣,但他海派的個性,即使飄洋過海來依然沒變,馬上中、美、拉丁美洲的朋友交了一大堆。
其實,他當時也想要回頭圓他的警察夢,但以父親的觀念,他已是有「前科」的人了,不能再做這種「人民保母」的工作,所以,他只好被迫去修商業及電腦的課程。
後來,恰逢經濟起飛,他身邊多的是手里一大把鈔票的朋友,海粟最初也是好玩,想說財富集中後可試著投資看看,卻沒有想到,他人緣太好,一呼百應,錢竟滾滾而來,從此,為了怕辜負朋友的信任及厚愛,他不得不全力以赴,背著大擔子往前走。
所以說,他成了青年企業家,也是相當意外的,但他從未被成功沖昏了頭,因為他明白商場如浮雲,他的資產有一半都是經濟繁榮中的紙上談兵,以致,他只相信經過他手上的錢財,行為絕不浮夸。
看來浪蕩狂野的海粟,行事又往往實在穩重,這大概是他令人不解,又是吸引人的地方吧!
***
宴會進行得十分順利,賓主盡歡,岳昭輝和素麗兩個人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會場的氣氛、食物及流程,安排的恰到好處,這完全是德鈴的功勞。岳家人都分別講過了,只有海粟因交情太廣,不斷地與人寒暄,時間都過之半,還沒有私下和德鈴踫頭的機會,以表示一些由衷的贊美。
好不容易,德鈴穿過人群,逮住前腳才要跨出的他,微笑地問︰「怎麼樣?我並沒有辱沒了董事長的使命吧?」
出道至今,海粟一直不習慣董事長的稱呼,堅持人家叫他「老板」。不過,知他甚深的德鈴故意使用,這就表明她真的需要他的嘉獎了。
海粟也很不吝嗇地說︰「德鈴,你辦事我放心,我只能以超完美的詞句來形容今天的一切,而我爸媽也會永遠記得這一天的。」
海粟的一張嘴死的都可以說成活的,德鈴並不希罕,她要的是實質上的報償,于是說︰「就這樣?不能請我去吃一頓燭光晚餐嗎?」
「有何不可?反正我的行程表都在你的手里,你就自己安排呀!」海粟看到她臉上如花的笑靨,正想著或許可以再送些鮮花和珠寶時,就見王振邦和何詠安夫婦前他走來,他便甩下德鈴,熱情地迎向客人。
「對不起,來晚了。」何詠安開口說︰「踫到幾個請願的人,一下月兌不了身,振邦還直罵我呢!」
「嘎?我們居然佔用了選民的時間?真是罪過罪過!」海粟故意夸張的說。
「少挖苦我了。」何詠安笑說︰「永洲千交代萬交代,叫我們一定要親自來向岳伯伯恭賀,北門幫的事還多煩擾你們收尾了。」
「哪里!這是我們身為國民應盡的義務。對了,永洲近來還好吧?他真的跑到雪城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去了嗎?」他好奇的問。
「沒錯!他真是頭腦不清楚了,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自毀前程,你有空也多勸勸他吧!」何詠安無奈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