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薔薇 第16頁

「你在做什麼?」後面有聲音喝道。

陳若萍嚇了一跳,轉頭看是珣美,就冷冷地頂了回去︰「我在搜你的床,你沒看到嗎?」

「你憑什麼搜我?」珣美伸手過去說︰「荷包和金飾還我!」

「我不還!這是你父親段允昌私販鴉片、軍火,殘害民族國家,搜刮民脂民膏得來的,理應再歸還老百姓!」陳若萍用身體擋住說。

「你……你怎麼知道我父親的?」珣美驚愕地說。

「我不但知道他,而且還曉得你有個未婚夫叫馬仕群!」陳若萍冷哼一聲說。

去他的未婚夫!珣美強作鎮靜地說︰「是誰告訴你的?不可能是季襄,他要我別透露,不會自己說出來的!」

瞧她那篤定的樣子,仿佛季襄就捏在她的手掌中。她也不論論自己的斤兩,還真以為季襄會對她好嗎?

若萍妒恨交加,在失去理智的邊緣,月兌口便吼道︰「偏偏就是季襄告訴我的!他說,你的來歷有問題,叫我們要小心防範你。你以為他真的讓你參加我們的組織嗎?才不呢!

他留你在這兒,不過是要用你來對付曾世虎;或者軟禁當人質,拿你和你父親交換一筆贖金而已!」

那些話如大小石塊襲來,幾乎令珣美站不住腳。她是常常懷疑,季襄原本一到上海,就要擺月兌她的;但在火車站,因為某種理由,他改變了心意,難道就是陳若萍所說的這些計劃嗎?

在茫然無措之中,她仍听到自己用微弱的聲音問︰「季襄真的那麼說嗎?」

「當然是真的,我沒有必要騙你。」陳若萍更狠地說︰「搜你的睡鋪,也是季襄下的命令,他怕你和曾世虎私下有所串通。事實上,我已經通知你父親,說我們知道你的下落,準備要領他的賞銀了!」

迷霧散去,尖銳的利刃由各方刺來。珣美感覺到那無法承受的痛,她向陳若萍沖過去說︰「還我的荷包!還我的月牙薔薇!」

「不!我不給你!它是屬于老百姓的!」陳若萍大叫。

兩個女孩扭成一團,撞歪木箱,翻倒椅子,驚動了在前頭裝訂周報的杜建榮。

「怎麼啦?你們干什麼吵成這樣?」他看到眼前混亂的景象,設法要阻止。

「快幫我抓住段珣美,她和曾世虎是同一伙的,快抓住她!」陳若萍尖聲喊著。

「還我的薔薇!」珣美仍是那一句話。

建榮根本搞不清楚狀況,想去拉陳若萍,陳若萍就打他;想去扯珣美,珣美就一頭撞過來,害他摔向牆壁。

「快點!她人跑了!」陳若萍叫著,腳差點踩到他。

杜建榮追出房間,看見珣美在後門露台,將熱水潑了一地,又把熱燙的煤球灑了,然後往小樓梯下去,在冷冷的風中,跳到了滿是泥濘的青石板路。

「快!往前頭追!」陳若萍推著他說。

杜建榮飛似地跑到大街,穿過人群小巷,來到後街,但除了幾個玩耍的小孩,什麼都沒有。

珣美會往哪里走呢?他往每個方向都晃幾步,就是不見她的人影。最後,陳若萍也追上來,大力喘著氣。

「找到了沒有?」她問。

「沒有。」杜建榮模模頭說︰「真是奇怪,她的動作也未免太快了,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這下子我們怎麼向季襄交代呢?」

「操什麼心?有我呢!」她說。

「你說她和曾世虎是同一伙,我不太相信。」他說。

「我可是有證據的!」陳若萍瞪他一眼說。

「不管,我還是四處找找她,她不可能走太遠的,一定就在這附近。」他堅持說。

直到天色全黑,夜風夾帶著海潮的濕氣撲面而來,杜建榮才瑟縮著身子,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回報社。

珣美就這樣失去了蹤跡。

杜建榮有預感,無論事情真相如何,季襄都會大發雷霆的。因為,他本身雖不是什麼神經敏銳之人,但居于一種男性對珣美喜愛的心理,他隱約明白,季襄是非常在乎珣美的。

***

季襄一個星期後由福州回來,一進報社,尚未去掉風塵僕僕,就迫不及待發表此行的感想。

「款項籌得如何?」陳若萍第一句話便問。

「那些華僑和企業家都很熱心,可惜軍政府飄搖不定,人人都拿不定主意,議論分歧,我們只有自求多福了。」季襄說。

「怎麼會?軍政府不是有很多支持者嗎?」杜建榮說。

「支持者有什麼用?政權全部操縱在地方派系手上,他們說穿了,也不月兌軍閥佔地為王的想法,視軍政府為傀儡,廢立憑他們高興。」季襄說︰「大元帥就常感慨,革命空有理想,沒有自己的軍事力量,實在寸步難行。」

「我們是早該有革命軍隊了。」黃康說︰「像我們現在寄人籬下,或用打游擊的方式,根本是以赤手空拳在打天下。」

「打什麼天下?我們為的是救國救民!」陳若萍說。

季襄笑笑,往廚房方向瞄一眼,怎麼不見珣美呢?她向來對這些言論最有興趣,總要搶著來听,今天倒躲起來了。

「現在北方情勢有變,段祺瑞向日本借款,買武器練新軍,整個政局有一觸即發的危險。我們目前對付曾世虎,希望長江中下游的火並,上面叫我們一定要謹慎,若一個弄不好,連南方都要牽扯進去。」季襄繼續說,但已有些心不在焉。

大家圍在桌旁,翻著南方最新的書報手冊。季襄前後繞一圈,就是不見忙上忙下的珣美。

人人面面相覷,表情都很怪異。

「珣美呢?」季襄再問一次。

「她……她跑了!」陳若萍大聲地說。

「她跑了?你是什麼意思?」季襄的眼楮眯了起來,看起來十分嚴厲。

「我們揭穿她是軍火販子段允昌女兒的身份,她老羞成怒就跑啦!」陳若萍說,很清楚他發怒的前兆。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他依舊是那危險的表情。

「是蘊明姊寫信來,她還警告我們要小心段珣美。」陳若萍連忙將信取出,平攤在他面前。

季襄很快地把信看一遍,再瞪著她說︰「就這封信?你到底對她說了什麼?」

她一時舌頭打結,還是杜建榮替她回答︰「若萍當面指責珣美是曾世虎派來的奸細,兩人起了爭執,珣美由後面樓梯跑掉,我們就再也沒有看見她了。」

「奸細?珣美怎麼可能是奸細?這太可笑了!」季襄用力將信一丟,就往女生的睡房走去。

三人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招,全跟了去。只見季襄瞪著空蕩蕩的床發呆,沒一會兒竟到處翻找,好像珣美就藏在里面一樣。

「季襄,你太過份了……」

陳若萍尚未說完,他已經看到那只薔薇荷包,往桌上一倒,所有的金飾原封不動。

他的臉幾乎是鐵青的,話由齒縫中吐出,是駭人的︰「你們對她做了什麼?我太了解珣美,月牙薔薇是她的寶貝,她或許不要這些金飾,但荷包不會不帶走的!」

三人都嚇住了,除了提到殺父仇人,他們都不曾見過季襄這種咬牙切齒的模樣。

「她……她就是跑了,不敢再回來了嘛!」陳若萍強迫自己要理直氣壯。

「不!珣美不是輕易就放棄的人!」季襄向她走近一步說︰「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我要你的答案!」

「我……我只說,你押她當人質,想用她和她父親交換賞銀……我是不是破壞你的計劃了?」陳若萍支吾地說。

「你真的這樣對她說?」季襄的聲音都啞了。

陳若萍點點頭。

難怪珣美不敢回來,難怪她連荷包都不要,她真以為他要出賣她嗎?但上海那麼大,她身無分文,沒親沒故的,能去哪里呢?「你們找過她嗎?」他問兩個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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