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之女 第11頁

美麗的夜霧襲散著,燈火盡避弦亮,但因無根、黑暗,仍令人覺得一股沒有出路沮喪感。

案親對葉阿姨的悲悼和護衛,令他感觸頗深,那是一份不受世俗限制的愛情,以刊他不懂,現在他懂了。

宇宙有秩序、音樂有規矩、學說有邏輯、細胞有原型……唯有愛情是找不到章法。以為是幾億星河相隔的人,以為不可能會愛的人,偏偏就會受吸引。

像掉入黑洞,失去一切聲音、光線、物質、速度……完全無法抗拒的往中心奔去。

他隔著滿天的星,遙望他的「中心」。逃離黑洞是不可能的事,但他正在這麼做,也必須這麼做。

他多希望牠是永遠的芷喬,那完全信賴的胖子,毫無芥蒂的笑容、崇拜欣賞的眼神、默默含情的舉止,他多想一鞠盡飲呀!但要她當芷喬,就永遠不能飲,怕她變回葉喬,勾起往日恩怨,就連望也不能望了。

他記得在金門大橋旁徹夜等待她魂魄歸來的夜,感覺那麼淒楚無望︰如今她還活著,卻依然如天邊的星子一樣高遠…….

一樣遙不可及……在與尚恩談話約三天後,潤林很平靜地咽了氣,拔掉針管、丟掉藥物、免除疾病,他似乎走得很安詳。

大家都不敢相倍,一向物執不服輸的潤林,竟會那麼輕易地對死神棄甲投降。

只有尚恩明白,父親對人間已了無牽掛。

葬禮在舊金山南方的華人墓園舉行。那日天氣晴和,遠處有割草機在各墓碑之間穿梭著。

死亡的世界,草坪維持著青綠平整,感覺很奇怪。若鬼魂要出來游蕩,荒煙蔓草應該會更適合吧。

一群穿著黑衣服的人集中在墓園的東北角,隨著牧師的祝禱,默默低頭哀念。瑞如帶著尚恩、杰恩兩個兒子站在最前面,後頭的眾多親友中,有華人、白人,和一些特別由德渥族趕來的族人。

儀式在一小時後順利結柬,大家依序向瑞如致哀。瑞如的黑手帕不斷往鼻子技了又按,淚她早就流干了。

最後,墓前只剩瑞如母子三人,杰恩的女朋友貝齊,老族長比爾和他的孫子彼得,還有潤林最親的堂弟世欽。

比爾走到新土前,拔下掛在腰間的羽毛及草根,輕放在小丘上︰人繞一圈,再把小袋中的紅土灑盡,口中念著德渥族的祭文︰「歸為塵土,與蟲草同眠,你就是大地的呼吸,你就是奔流的雨水,與萬能之神同在。」

尚恩在一旁靜看著一切,心中想起的是雪萊那首死亡詩,他瞥獻給在金門大橋下的葉喬︰我也想著︰死一定把神秘的好事隱瞞住不讓世人知道,否則一定有最美鹿的夢永遠伴著死亡,在它摒氣凝神的長眠中他念著,眼前又浮起芷喬那可愛嬌快的身影,不覺痴立著。

「尚恩,我們要走了!」杰恩擁著女友對他說。

尚恩一抬頭,才發覺人都走遠了,他也不得不邁開腳步跟上去。

吃過午膳,傳家的書房打開了,里面飄來陣陣的咖啡香味。尚恩站在門口,很有禮貌地請母親、比爾族長和堂叔先進去。

長輩才剛落座,杰恩和貝齊就帶起太陽眼鏡準備出門。

「杰恩,妳不留下來討論嗎?」尚恩皺著眉問。

「什麼事有你就夠了,還需要我這配角嗎?」杰恩聳聳肩說。

杰恩小尚恩二歲,也是一頭松厚的頭發,但眼珠是深褐色,中國味濃些,不過他一向比哥哥活潑西化,熱愛戶外運動,養了一身粗壯黜黑,常被誤為拉丁美洲人。

「你留下來,自然不是配角。」尚恩冷靜地說。

「每次都這麼說,結果最後你成了獨裁者,我成了什麼都不是的倒霉鬼。」杰恩哼了一聲,「我才不會那麼傻,叉成了你高IQ下的犧牲者。」

「杰恩!」

尚恩叫著,但杰恩毫不理會,徑自到院子發動牠的紅色跑車。

「對不起呀!尚恩。」貝齊替他解釋著.,「杰恩因為伯父過世,心情很不好。還有,我們必須趕回學校,他有個實驗還做不出來……」

「我了解。」尚恩溫和地說︰「你們走吧,別讓他開快車。」

貝齊是個細眉長眼的華裔女孩,一年前就和杰恩固定交往。有一陣子,尚恩覺得她和葉喬有些相似,但在台灣看過芷喬後,就不再有這種想法。

杰恩很有女人緣,常用他稚氣的笑容,同時把幾個女人要得團團轉。

他記得很清楚,杰恩老去找葉喬,兩人一踫面就有說不完的話,葉喬總是笑得樂不可支。他滿心妒嫉,卻又不得不承認,杰恩和她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芷喬若能恢復記憶,有關尚恩的部分將是痛苦,杰恩的部分則是快樂,這是他永遠無力改變的事實,不是嗎?

「Shen,我們都在等你,你怎麼還在這裹發呆呢?」彼得從後面拍他的肩說。

「我就來。」尚思想一想又說︰「彼得,無論任何情況,都請你不要把Joy說出來,好嗎?」

「我不是老早就答應你了嗎?」彼得說︰「雖然這麼做違背我為人行事的原則,但妳是我的好友,我又不得不向著你。我只是要確定,Joy值得你這麼保護她嗎?」

「我確定。」尚恩毫不猶豫地說。

「她喪失記憶真不是詭計嗎?她有一個不尋常的母親,她本身也不是簡單人物吧?!」彼得不太安心地說。

「你自己都看過Joy,她不過是個單純的女孩子,還會有什麼詭計呢?」尚恩「她單純?」彼得揚揚眉說︰「她若真的單純,怎麼會讓我們金頭腦Shen,如此念念不忘又魂不守舍呢?我看她才復雜呢!」

尚恩正要辯駁,瑞加在書房催人,他們只好停止談話,忙進去開會。

書桌旁的每個人都很嚴肅,比爾族長正在發表意見︰「潤林臨死前一再交代「瀑布」兩個字,但我活了那麼大把年紀,沒看過也沒听說過葛芝湖的北岸有任何瀑布。我看不是潤林記憶有誤,就是他在撒謊。」

「我不認為家父是在撒謊。」尚恩幫父親說話,「首先,他沒有騙人的必要。再者,中國有一句古諺語︰「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家父已是臨終之人,世間的種種將與他無關,他自然會說出心里最真誠的話。」

「我和潤林白劫一塊長大,自認最了解他。」世欽敲敲椅把說︰「依他的脾氣,要嘛就死也不說;若說出來,就應該不會做假。我想他是記錯了。」

「我倒覺得我丈夫是在猜謎語,這是他最喜歡玩的游戲,總愛出其不意地整人。」瑞如說︰「不要說葛芝湖北岸沒有瀑布︰就是有,也不可能在冬天零下一、二卡度不結冰,牠的話實在今人難以接受。」

「他不會在緊要關頭,還教我們玩「猜猜看」的游戲吧?那就太過分了。」世欽臉色有些難看。

「你不是最了解他嗎?這有什麼好意外的?」瑞如丟下一句話。

「媽,爸說的「瀑布」,也是從老地圖上來的記憶。他說得斬釘截鐵,我們懷疑東懷疑西,一點意義都沒有,當務之急,還是先去找「瀑布」才對。」尚恩說。

「關鍵之處仍在老地圖,我其不敢相倌它沉到太平洋底了。」比爾族長說。

「是呀!葉杏儀和葉喬的尸體至今末打撈到,搞不好她們早抱著「朝陽」享受榮華富貴去了。」世欽火上加油地說。

尚恩一直不喜歡這個堂叔,只戒備地說︰「若是如此,市場上早有「朝陽」的消息了,不會到現在還沒有一點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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